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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二)

时间:2010-5-15 点击:

  核心提示:第四章 一见杨过误终身(1)   第二个学期开始不久,402宿舍六大天后的阵营发生了变化。一开始就声称大学绝对不谈恋爱的何绿芽,在几次老乡聚会后,被本校大三的同乡师兄追走。开始,该师兄不断借机邀请她出去吃饭逛公园,一向眼睛雪亮的黎维娟就断言此男生心怀不轨,只不过何绿芽矢口否认,非说只是好朋友而已。...

第四章 一见杨过误终身(1)  
  第二个学期开始不久,402宿舍六大天后的阵营发生了变化。一开始就声称大学绝对不谈恋爱的何绿芽,在几次老乡聚会后,被本校大三的同乡师兄追走。开始,该师兄不断借机邀请她出去吃饭逛公园,一向眼睛雪亮的黎维娟就断言此男生心怀不轨,只不过何绿芽矢口否认,非说只是好朋友而已。

  何绿芽频繁的“老乡聚会”让郑微纳闷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私下对阮阮说:“何绿芽的老家不就在郊县吗,坐汽车也不过是两个小时就到,犯得着经常老乡聚会吗?”
  阮阮笑着回答:“静观其变呗。”
  果然没过多久,何绿芽和师兄的感情急速升温,两人时常在校园里亲昵地出双入对。这个时候,何绿芽才不得不羞涩地承认,她确实接受了师兄的追求。
  为此,一向跟何绿芽关系比较近的黎维娟还愤愤不平了一阵。在她看来,那男生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又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何绿芽虽然家也是农村的,但是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怎么说都应该挑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呀。她说这些的时候何绿芽都是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末了只低声回一句:“我觉得他对我挺好。”

  “你傻呀,他追你的时候当然对你好,再说,好有什么用,跟个没出息的男人,自己一辈子都没出息。”黎维娟颇有怒其不争之意。她自己在学生会里混得如鱼得水,人精明利落,长得也算不错,因此也不乏示好者,不过她眼高于顶,格言就是:择偶是女人继投胎之后第二次选择自己的命运。在她放出了家境不好者一律不予考虑的话之后,不少追求者也就知难而退了。

  一向跟她不对盘的朱小北就听不下去了,“要我说呀,什么锅配什么盖,合适就行。有钱的公子哥也不是没有,可人家也不傻,凭什么就看上你了——当然,我这里的这个‘你’只是泛称,不针对谁啊。总之,何绿芽,我支持你,爱谁就谁,管那么多呢。”

  话是这么说,不久之后,朱小北就闹了个笑话,那天她打开水回到宿舍,正好看见何绿芽在床上跟郑微几个津津有味地看照片,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说:“何绿芽,站你身边这个是你爸吧,看起来还挺年轻。”

  郑微顿时捂着肚子就笑了,何绿芽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张和气的脸上,神色也难看到极点,小北正莫名其妙,这才听见阮阮说了一句:“小北,你估计是没带眼镜,绿芽身边那个是她男朋友。不过你虽然没看清楚,有一点是说对了,绿芽跟他是有点夫妻相。”

  朱小北有些尴尬,明白自己是说错话了。这件事的后果就是同班的何绿芽很长一段时间对她都是淡淡的,直到很久之后想通了,才又开始跟她有说有笑的。小北从此说话也留了个心眼,但私下也感到委屈,她对郑微和阮阮说:“何绿芽那男朋友确实看上去比较‘成熟’嘛,所以才误导了我说错话,现在想想黎维娟那势利眼说得也对,她干吗就找了个这样的?”

  阮阮就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家想要什么自己最清楚。”
  郑微也一个劲地点头,“没错,人家绿芽自己喜欢就行,要是我爱上了谁,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弄到手再说。”
  说起来,传说G大没有一个女生没有男孩追,这句话还真是正确的,再恐龙的女孩子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她的龙骑士,何况是如花似玉的六大天后。楼下站岗的人那是一排又一排,每个人身后都有或多或少的候选人,其中当然以阮阮为最。不过她一早就标榜自己是有男朋友的,平时跟男生相处虽然也谈笑自如,但总让人感觉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除了几个自认条件不错又有韧劲的之外,大多数男生都望洋兴叹。卓美是本市人,经常回家,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她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用郑微的话说就是个“树獭”。她的目标就是安全毕业,然后家里人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就嫁了,继续过着懒惰的生活,因此对身边的人也不甚留意。喜欢朱小北的大多是跟她一样的直性子,其中也不乏身高一米八的帅哥,不过据她透露,她本人喜欢的居然是内秀文静型的男生,她小学开始就暗恋的那个男生就是这种类型,那个男生考上了新疆的一所大学,两人自然不了了之,而身边合适的也一直没有出现。

  真正叫好又叫座,有市有价的当首推玉面小飞龙,她这种模样清纯甜美,性格热情外向的女孩子简直就是老少通吃的对象。有一次阮阮看见她在床上用一副崭新的扑克牌一张一张地罗列出来,口里还念念有词,便问她搞什么鬼。她回答说是在给追她的男生编号排序,忙着呢。阮阮一听就乐了,坐下来就听着她一个一个地介绍,条件最差的是方块二,郑微说那是个中文系的酸秀才,给她写了一首十四行现代诗,让她几天没吃好饭。阮阮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个红心K,“这个应该是许公子吧?”

  郑微也不害臊,佩服地问:“你怎么知道?”
  阮阮说:“我看这些人里,条件上佳,跟你脾气最相投的就是他了,除了许开阳,还有谁能拿到红心K?”
  郑微拿着那张红心K自言自语:“开阳这人是挺对我胃口的,可我们就是太一拍即合了,反而少了点什么。”
  初识许开阳当然也是在老张的围棋社,老张是社长,郑微入社后,他也履行承诺地给了她副社长的头衔。这在社团里是很少见的,不过围棋社的成员不多,也就二十来个,清一色的男生,对老张的做法无一人有异议。

  郑微喜滋滋地当上了副社长之后,才知道这个位子绝对是个苦差,不但顶着个虚名弄不到半点好处,还得代替老张不断地参加各种社团会议,不胜其烦。接触社团的工作久了,她才发现,围棋社这样的社团得以至今保存,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老张的长袖善舞,他让郑微去参加那些社团会议也是个英明的决定,就算是一向挤兑他们的其他几个大社团看见来了这么个俏生生的副社长,谁也没再狠心说句重话。就连团委拨经费的时候,郑微在老张的示意下对团委书记死缠烂打,最后得到的经费堪称围棋社历年之最,小郑微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围棋社的镇社之花。社里的老成员还特意为她举办了一次“小飞龙杯”新人围棋挑战赛,而实际上参加比赛的新人只有郑微一人,而这个时候的她刚刚才明白了什么是围棋中的角,什么是星。

  大概是郑微对围棋这项运动真的没有天分,在围棋社里,她的师傅虽然多,而且高手如云,但纷纷在传授她棋艺的过程中败下阵来,就连堪称耐力之王的老张也忍无可忍,直称朽木不可雕也。最后陪伴郑微继续摸索的就只有一个清秀寡言的男孩子,他就是许开阳。

  郑微对许开阳的印象,最早是来自于黎维娟她们的私下议论,因此在她心里,传说中的许公子应该是一个飞扬洒脱,风流轻浮的纨绔子弟,满脸桃花,色迷迷的,没想到实际上竟然是这样干净单纯的一个男生。

  起初郑微跟许开阳单独下棋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是放在他的身上。许开阳长得挺好看的,端端正正的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个乖孩子,跟郑微原本想象的一点也不像。每当被郑微盯着看的时候,许开阳的脸总是红红的,他的棋艺连老张都称赞不已,在郑微面前却屡屡下错子,那样子,让郑微恨不得狂笑三声,再调戏他一百遍。

  许开阳喜欢郑微,这在围棋社里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看着这两人在一起时,也当真是金童玉女,所以包括老张都看好他们。许开阳平时除了下棋没什么嗜好,对女孩也不怎么上心,唯独遇上了飞扬跋扈的小飞龙,就一头栽了。不管是甜笑的郑微还是使坏的郑微,又或者耍赖和发脾气的她,他都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他的心事郑微也看出来了,她也挺喜欢许开阳的,也许本性单纯的人特别容易一拍即合,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下棋一起去逛街,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兴高采烈地像个孩子。可是这就是爱情吗?郑微觉得她对开阳的喜欢,就像喜欢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阮阮,唯独跟喜欢林静不一样。喜欢林静的时候,心情就像坐上了过山车,时上时下,忽高忽低,而开阳带给她的,只有一览无余的喜悦,就是个再好不过的玩伴。

  林静出国大半年了,他没有再联系过郑微,郑微也渐渐地不再想起他,可她依然知道,即使没有林静,她对开阳的感觉也不是爱情。
  “我连内衣都带着他一起去挑,感觉就像姐妹,想到要跟他KISS心里就觉得是乱伦,这样怎么行?”阮阮问到郑微对许开阳的感觉时,郑微这样回答。
  总之,许开阳一直没有明确表态,郑微也始终浑然未觉似的继续跟他做朋友,心中的天平有时会倾向他一边,但更多的时候是稳稳地倒向了未知的一边。
  “你究竟要找个什么样的人?”阮阮问。
  郑微说:“我总觉得,我要找的,应该是可以让我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不爱爱我的,只爱我爱的。”
  很多年以后郑微想起这一番话,脸上是如同阮阮此刻一样的苦笑。她想,当年的她,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在把校园的各条道路混熟,社团的新鲜感也消退了一些之后,402又掀起看片的“新高潮”。起初是源于郑微有一次不经意地撞见了老张神神秘秘地拿着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纸包眉飞色舞地在路上走,好奇心强的她一把拦下了老张要求检查,结果才发现报纸里包裹着的居然是被男生们津津乐道的“加料”影碟。郑微当下义正词严地对这些社会主义的毒草进行了收缴,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门从里面给拴住,趁黎维娟不在,赶紧招呼小北她们,“快来快来,有好东西看。”

  宿舍里都是十八九岁的女孩,都何曾见过这些,几个人顿时看得目瞪口呆、脸红心跳,还带着做坏事的小小刺激。后来老张那边有了什么“好料“,也知道主动进贡给郑微,这一度成为了402的经典节目之一。只有黎维娟从来都不参与她们狂热的看片活动,只在偶尔撞见时说一句:“一群流氓!”

  看的次数多了,雷同的情节和乏味的活塞运动让大家渐渐地失去了兴趣。只有郑微和小北还乐此不疲,而且对此类“艺术”的欣赏从当初的入门逐渐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颇认得几个出名的男优女优,没有漂亮的皮相和出奇制胜的招数一般还入不了她们的眼,负责提供片源的老张也感叹,要满足她们日益挑剔的口味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段时间,郑微开始恶补日语,床头、包包里随处可见她的《常用日语速成手册》,她还亲手炮制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日本AV中经常出现的对白的中日文对照版,从发音方式到译意一应俱全。她献宝一样地拿去给阮阮看,阮阮说:“你学英语有这个精神,估计专业八级都过了。”

  郑微叉腰大笑三声。
  没片看的时候,又实在无聊,郑微也会胡乱地翻翻阮阮的小说,不过感兴趣的不多。一日躺在床上看《林燕妮文集》,无意中翻到其中一篇——《一见杨过误终身》。
  郑微说:“金老爷子的《神雕侠侣》我看过,不过我倒不觉得杨过有什么魅力,怎么能把程瑛、陆无双、公孙绿萼都迷得晕晕乎乎的,郭襄更惨,一辈子就这么耽误了。”
  “那你觉得他笔下的谁比较有魅力?”在下铺的桌子上写作业的阮阮抬头问她。
  “你先说。”郑微狡黠地反问。
  “我吧,我喜欢郭靖,憨厚老实,模范丈夫,对黄蓉也从无二心,嫁人就该嫁这样的男人。”阮阮回答。
  “我最喜欢慕容复,哈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多酷呀。”郑微无限神往地说。
  阮阮不以为然,“你这样的孩子遇上慕容复一样的男人,只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不如杨过,虽然是个残疾人,好歹对小龙女专情。”
  “我不喜欢杨过,因为金庸写的书的女主角里我最喜欢郭襄,郭襄多可爱呀,可是一辈子就毁在杨过手里了,最后还做了尼姑。”
  阮阮说:“林燕妮这句‘一见杨过误终生’确实挺精辟的,大概很多女孩子一辈子里都会遇到一个注定得不到的‘杨过’。”
  郑微不信邪地说道:“我不信我什么得不到。”说完了这句话她想起了林静,不由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林静更值得我爱的人。”
  大二那一年开学不久就是情人节,这样的节日在喜欢玩情调的大学生里特别受到重视。刚吃过晚饭,郑微就发现同层楼的师姐们不少已经整装待发了,何绿芽也是从下午下课以后就神秘失踪。当天整栋宿舍楼最受人瞩目的当属阮阮,她远在千里之外的男朋友用电话在本地的花店里,为她预订了99朵玫瑰,在清贫的学生时代,这么一大束玫瑰是多么奢侈啊。阮阮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默默签收了花,她没说什么,但郑微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幸福,仿佛所有异地相思的苦在这刻都有了补偿。饶是一直扬言玫瑰俗气的郑微,看着宿舍墙角娇艳欲滴的玫瑰,心里也艳羡不已。女人真是单纯的动物,只需要一捧玫瑰,就可以让她的心里开出一朵花。郑微想,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收到自己心仪的人送来这样的一束玫瑰?不,就算一朵也好。

  其实这天并不乏想送她玫瑰的男孩子,六点半过后,就有好几个电话打来,试探着,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出去,其中也包括了许开阳,郑微一律推掉了。晚上八点之后,她开始百无聊赖,舍友约会的约会,回家的回家,还有一个不知所终。阮阮一直在跟男朋友聊QQ,你侬我侬的,就剩下她跟朱小北大眼瞪小眼。郑微开始气愤,世界上为什么要存在情人节这种不人道的节日?

  电话响起,她和朱小北抢着过去接,最后朱小北以微弱的优势获胜,才得意洋洋地拿起听筒,脸就垮了下来,“郑微,找你的。”
  郑微如获胜的将军一样接过电话,原来是老张,说他那里有新的“好料”,让她去他们宿舍拿。
  郑微正好闲得发慌,心想,有点东西看看,打发时间也好,便换了鞋匆匆下楼。楼下的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甜腻的味道,好几个火坑孝子还在执著地站岗,有的拿着鲜花,有的抱着玩偶,还有一个手里拽着一串粉红色的心形氢气球,样子颇为滑稽,郑微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驻足看了两眼。

  老张所在的男生宿舍离郑微她们这边不远,郑微并非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就跑了上去。G大有个奇怪的校规,严禁男生出入女生宿舍,但晚上十一点半关门之前,女生可以随便造访男生宿舍。虽然有很多男生表示过对这个不平等条约的抗议,但制度就是制度,还是得遵守。

  今晚的男生宿舍明显冷清了不少,留守的估计都是孤家寡人。郑微到的时候宿舍里只有老张在玩游戏,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么好的日子都不出去玩?”
  郑微撇嘴,“我不喜欢那套,洋人的节有什么好过的?”
  “我们许公子刚才约不到你,不知道多沮丧。”
  “废话少说,东西给我,本少女立马走人。”
  “你等等,刚才隔壁宿舍借去了,我给你拿回来。”老张让她坐着等一下,自己走出了宿舍。
  郑微哪里是坐得住的人,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四处打量,都说她的床是全宿舍最乱的,她们是没见识过男生住的地方。什么叫狗窝?这就是了。臭袜子到处都是,脏衣服就别说了,老张所在的宿舍就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只有一张床特别的干净,东西也少,在整个环境里突兀得厉害,这张床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建筑模型,郑微大感兴趣,便走了过去细细打量,这个貌似商住两用住宅楼的模型已经完成了大半,各个板块都已经切割好,只有一小部分没有粘贴牢。她试着用手去动了动,发现模型天台上的装饰用的顶竟然可以拿下来,顿时觉得好玩,拿起又放下。正想继续看看还有什么是松动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厉声说道:“你在干什么?”

  郑微玩得正专心,那个厉声呵斥的声音又距离她太近,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手一抖,迅速地转身,慌乱间不期然手肘碰到了桌子上的模型,长方体的模型顿时一顷,眼看就要掉落在地。郑微刹那间也知道闯祸了,惊叫了一声,身后说话的那个人大力将她往旁边一推,然后抢身上去,眼急手快地在模型坠地之前将它抢救过来。

  郑微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那样猛力一推,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摔到地上,屁股率先着地,摔得她龇牙咧嘴头昏眼花。这一刻,比疼痛更加强烈的是不敢置信的感觉,极度的不敢置信。居然,居然有人为了一个破模型,把大名鼎鼎的玉面小飞龙像扔垃圾一样推了出去!

  她就这样在地上呆呆地坐了几秒,确定对方没有丝毫要将她扶起来的意思,便自己飞快地跳了起来,动作之灵敏,堪称“兔子蹬腿式”的完美演绎。她顾不上揉揉疼得像变成了四瓣的屁股,第一反应就是伸出一只颤抖的兰花指,直指肇事者的鼻梁,像一只燃烧的小火龙,“你——敢——推——我?!”

  肇事者的鼻梁所在的海拔,明显地高出她的水平线不少,他不但没有在小飞龙的暴怒下有丝毫胆怯和愧疚,反而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的,我不止要推你。”
  此刻的小飞龙颤抖的不止是手指,全身都气得哆嗦,连她最引以为傲的机关枪式破口大骂都抛到脑后,她只有一个熊熊燃烧的念头,这不要命的死家伙究竟是谁?
  “你有种!有本事留下你的大名!”不幸被她言中,对方不但有种,而且还相当有种。
  “那你听清楚了,我叫陈孝正。”
  郑微肺都要气炸了,“我管你是正还是歪,你,马上道歉!”她喊出这句话之后,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但她不能肯定是不是由这个极度恶劣的人嘴里发出来的,因为他报上了大名之后,就一直背对着着她,专心地调整着桌子上的模型。

  忽略,这是比咒骂和推搡更高层次的侮辱,简直是对郑微怒气极限的挑衅。她转到这个人身边,“你说,你为什么推我,枉费你是一个男生,居然推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有此理,这不是变态是什么?你哑了,别以为装傻就行!”郑微见自己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溅到他脸上了,他还是完全当她不存在的模样,不由得推了他一把。

  他终于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推你是因为你不但差点弄坏了我的东西,而且还挡住了我抢救它。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这宿舍里谁带回来的,都给我小心点,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更讨厌别人指着我的鼻子。”

  “你……”郑微正待发飙,就被及时赶回来的老张拖到一边,“干什么干什么,我刚走开多久,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微微,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别生气啊。”
  “不生气就不是人!老张,你们宿舍里住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专门欺负女孩子。”郑微看见老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张一脸困惑,看着郑微对面的男生,“阿正,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生看了郑微一眼,“算了,我不想说了,老张,既然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不过最好不要有下次,还有,你顺便告诉她,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乱动的。”

  他明明看着她,却让老张转述他的话,明显是不屑于跟她交谈。
  “你什么意思,就算我先动了你的模型不对,但是你犯得着为了这个破玩意把我推到地上吗,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还有没有半点风度?”
  老张总算从两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忙说:“误会,纯属误会,大家都别吵了,微微,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我要他先道歉。”郑微态度强硬地瞪着那个男生。
  老张为难地看了那个男生一眼,那男生朝郑微冷笑,“我为什么要道歉?这个东西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在我看来它比你值钱多了。”
  话一出口,老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正欲冲上去跟那人拼命的郑微拦了下来。
  “你说的是不是人话?老张,你走开,我要杀了他!”郑微已经气得连美少女的形象都顾不上了,只想把眼前那个人撕成碎片。
  “两个祖宗,一人少说一句……微微,我们走,我代他向你赔罪好不好吗,别理他,听话,我送你回去……阿正,你也给我闭嘴!”老张半拖半拽地将郑微拉离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下了楼,郑微才得以甩开老张,“平时说得好听,关键时候你不但不帮我,还跟坏人合伙欺负我。”
  老张见她虽恼,但已经没有重新冲回去的打算,松了口气,不由报屈,“我哪可能不帮你?不过他的脾气就是那么臭,那个模型又是他在房地产公司揽的生计活,自然紧张得要命,两个牛脾气偏偏对上了。都怪我,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消消气,就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咬回他?哥哥我请你吃冰淇淋。”

  “我才不吃。”郑微一个人走在前面,“被狗咬了一口我当然不会咬回他,我要吃他的狗肉!陈孝正,他叫陈孝正是吧,我记住了,大家以后走着瞧。”
  晚风吹在她的身上,她的神志比刚才清醒了不少,现在开始庆幸老张刚才在她最愤怒的时候将她拦了下来,要不是这样,她也不知道气昏了头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冲上去打爆他的头?以他那么恶劣的样子推测,一个会推女孩子的人估计也不会在打架的过程中迁让她,她要是打不过他怎么办?又或者她侥幸获胜,成功打爆了他的头,她会不会坐牢?不行不行,她不能逞一时之勇毁了自己如花似锦的前程,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是这样的奇耻大辱,更得从长计议,她虽然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但他的名字他的模样她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算了。

  走到自己宿舍楼下的时候,老张还想劝她,这时的她反而拍了拍老张的肩膀,“不好意思了,老张,这事你没错,刚才我在气头上呢,错怪了你,我给你道歉了,你回去吧,我没事了。”知错能改一向是郑微引以为傲的品质。

  “真没事啦?”老张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少女的心里那根针更是藏在深海隧道里,让人难以琢磨,说变脸就变脸。不过他了解郑微的脾气,这孩子虽然冲了点,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估计问题也不大了。

  “真没你的事了,你归你,他归他,我上去了,拜拜。”郑微朝他挥挥手,就往楼上跑,老张走出了几步,才听到二楼走道上的她在对他喊,“老张,明天别忘了把那几张碟给我。”

  那一晚,阮阮刚跟男朋友在惘然的甜蜜中结束了QQ聊天,就看见从老张那回来的郑微一脸异样的潮红走了回去,眼睛里熊熊燃烧着两把小火焰,双手紧紧握拳,那神态,就像刚结束战斗的斗鸡一样。

  半夜,郑微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那张欠扁的脸,她又想起了离开他们宿舍之前,他看着她的那个不屑的眼神,不由得狠狠地捶了几下枕头,此仇不报非君子,何况是睚眦必报的玉面小飞龙。

  情人节的浪漫气息荡然无存,残留在郑微心里的只有浓厚的硝烟味。
  第二天一早,朱小北就睡眼蒙胧地对郑微说,“你昨晚上梦见什么了,说了好一阵的梦话。”
  “我说什么了?”郑微一阵茫然。
  “我也听见了。”黎维娟说到,“好像说了什么正,还有打呀杀呀的……”
  郑微挠了挠自己微乱的头发,“我估计是做噩梦了。”
  走去上课的时候,阮阮觉得郑微心情明显不佳。昨晚郑微一回来就已经拉着她到走廊上,悲愤不已地诉说了之前在老张宿舍的遭遇,阮阮也深切地表示同情和对那个恶劣分子的鄙视。只不过平时郑微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次隔夜都还铭记在心,估计问题真的比较严重了。所以,当郑微对着宿舍楼下,一个仿佛在等待心仪女生的男孩子恶狠狠地说“气球呢?飞了吧?昨晚我出去你就在这等,我回来你还在这等,一大早你又来,一点出息都没有”的时候,她只有对那个一脸无辜的男生抱以同情的眼光。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郑微见阮阮偷偷地笑,便讪讪地说了一句。
  “能把你惹成这样的人也挺难得的,我倒想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阮阮说。
  “那坏蛋,别让我再看见他……邪了,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阮阮,你等我一下。”郑微的眼睛在滚滚的上课人潮中突然紧紧地锁定了一点,把手里的课本往阮阮手里一塞,人已经小火箭一样地发射了出去。

  对于郑微来说,在人潮里分辨出一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并不难。陈孝正并没有跟同学或舍友结伴而行,一个人抱着书走得很快,人高腿长就是占优势,郑微跑了好几步才赶上了他,冷不防地从斜后方转到他跟前,面朝着他将他截住。一心赶路的陈孝正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差点迎面撞上她,好在他反应还比较快,及时收脚,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不明物体。

  郑微抬头看着他,“小样,别以为戴了副眼镜我就不认识你了,昨天的事还没完呢,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道歉,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这么算了。”
  陈孝正仿佛回忆了一下,才记起了这个杀气腾腾的女孩是谁,大庭广众之下,他选择了沉默应对她的挑衅,自动绕过障碍物,继续前行。
  他的冷淡进一步刺激到了郑微,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团横在他面前的牛粪,让他嫌恶而避之不急。
  “站住!”她追了上去,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他似是完全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她越喊,他走得就越快。郑微气坏了,本来她追上他也不过是想骂他几句出口气就算了。谁知道他的反应让她一口气憋在那里,上不去又下不来,哪里肯轻易就这么罢休。

  他要去的地方看来跟她上课的地点在同一个方向,郑微在建筑工程学院那栋冷冰冰的教学楼前,再次赶上了他,她汲取了刚才的教训,从身后一把揪住他,迫使他停下来,皱眉转身。

  陈孝正终于没有办法再故意忽略,“你有完没完?”
  “你太没礼貌了,叫你别走没听见吗?我话还没说完呢。”急速的追赶令郑微的脸庞红扑扑的,可态度依旧蛮横。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麻烦你放开,我要去上课了。”
  “我告诉你,你不道歉就没完。”
  他脸上是隐忍的不耐和厌烦,“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不过我也告诉你,我不认为我有错,所以不可能向你道歉,也别跟我谈礼貌,你有礼貌的话就不会当众跟男的拉拉扯扯。”说完,他用两根手指拈起她的衣袖,重重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甩开。

  “你……”他居然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连碰到她的手都不肯。郑微一时间无语,咬牙朝他怒目而视,他亦不示弱,冷冷回望她。两人就这样站在建筑工程学院楼前的阶梯上对峙着。此时正是上课的高峰期,已有不少走过的人注意到了他们,阮阮也终于赶了上来,她愕然地看了陈孝正一眼,然后对郑微说:“算了,快迟到了,我们走吧。”郑微不出声,依旧怒视他,仿佛这样便可以在无形中将他千刀万剐。陈孝正身边也陆续有相熟的同学驻足观望,其中一个还开口问了一声,“阿正,怎么回事?”他有些尴尬,便不再理会她,径自往前走去。

  郑微的脸色白了一下,然而他刚才一闪而过的不自在让她瞬间抓到了敌人的一丝弱点,她狡地笑了笑,朝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陈孝正,我再说一次,你跟我说狠话也没用,以后别缠着我!”

  她这句话顺利地吸引了不少眼球,也如愿以偿地察觉到他的背影顿了一顿,虽然只是片刻,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楼梯的拐弯处,可她知道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这可恶的家伙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原来他爱面子。正好,她郑微优点不多,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脸皮厚,他要是不道歉,以后还有他好受。

  一起走向教室的时候,阮阮困惑地问:“你昨天说的那个可恶的人就是他?”
  郑微愣了一下,“你认识那坏蛋?”
  阮阮摇头,“谈不上认识,不过我在学校的英语角见过他几次,也说对过一两句话,就是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好像是我们学院建筑系大二的,口语很不错,听说在他们系里面外语跟专业课都挺拔尖的。”

  “你怎么知道?”郑微奇怪地看着阮阮。
  “我当时听身边的其他女生说过,他口语好,长得又还不错,在那里应该是比较引人注目的,就是不太理人,平时也只是跟那几个外教交流得比较多。”
  “哼,”郑微愤愤不平,“越是这种成绩好的人内心就越扭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至于嚣张成那样子吗?阮阮,你可不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说什么呀。你这傻孩子。”阮阮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见好就收啊,刚才你也把他气得不轻了,跟他计较什么,就当扯平了吧。”
  郑微从阮阮手里拿过自己的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那家伙欠揍的样子就格外冒火,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阮阮不以为然,“讨厌一个人多费心思呀。”
  郑微的声音依旧恨恨的,“费再多心思也无所谓,他让我不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  
  第五章 谁先爱了,谁就输了(1)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在那天晚上跟陈孝正杠上之前,郑微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发现过这个人的存在。当然,也许他曾无数次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或许也曾有人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说起过这个名字,只不过当时的这个人和这个名字对于郑微来说毫无意义,所以她浑然未觉,然而当她开始留意这个家伙,才发现他无所不在。

  本来建筑系和土木系就是一个学院的,彼此关系还算密切,又在同一栋教学楼,简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郑微还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居然还小有名气,院里不少人都听说过他,无非是去年高分录取的状元,成绩挺不错,曾在建筑模型设计比赛中获奖之类的。跟阮阮说的大同小异,工程图学的那个老学究也在课堂上提起过他,俨然一副得意门生的口吻,就连卧谈会上她也曾经从黎维娟的嘴里听到过他的名字,一向心高气傲的黎维娟竟然也对他颇为向往。

  郑微想,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黎维娟这样假正经的人,就应该跟那坏蛋是一国的。所以越是黎维娟盛赞陈孝正的时候,郑微就越感到极度反感,并嗤之以鼻。黎维娟当然是说郑微那是对别人有偏见,并极力维护她心目中好学生的榜样,郑微也不跟她争辩,只是某天跟阮阮在学校散步的时候,无意中在某个公告栏驻足,上面是上学年校际三好学生的名单和照片,那张让她厌恶的面容也赫然位列其中。

  郑微当时就说:“邪了,怎么哪里都看得见这家伙,简直阴魂不散了。”
  阮阮就说:“人家本来就这样,你有心留意,自然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郑微隔着玻璃橱窗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挥了挥拳头,“还说什么品学兼优,学就算了,那个品简直就是不入流的。”
  阮阮知道劝也没有,便不理会,若干天之后,她无意中再经过该橱窗,发现唯独陈孝正的相片上多了两撇八字胡,不禁好气又好笑。
  郑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那个叫做陈孝正的家伙那么反感,一见到他,就觉得整个宇宙都在熊熊燃烧。初见时在老张宿舍的那一段过节固然是她对他不满的根源,但接下来的碰撞中,他表现出来的不屑、厌恶和冷淡才是更令她深恶痛绝的原因。

  郑微一贯信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不需多少时日,陈孝正的那点底细就被她刨根问底地挖透了。
  据老张等线人爆料,陈孝正算是本地人,家在离G市不远的一个中型工业城市,无兄弟姐妹,关于他成绩方面的若干字描述被她自动忽略。她只记得老张说过,陈孝正平时是个极度不张扬的人,也不算太难相处,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合群。因此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知心的朋友,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同学舍友间的活动他并不热衷,但也甚少发表意见。

  陈孝正爱干净,有轻微洁癖,他的床位和床前面的活动范围是整个宿舍里唯一的净土,每天将换洗下来的衣服清洗干净的习惯已经被老张他们奉为神迹。不过让舍友有些吃不消的是,他极度厌恶有人在宿舍里抽烟,每逢有人吞云吐雾,必定劝止,或者皱眉把门窗全开。不管有课、没课或者周末,他都会在清晨准点起床,洗漱、整理床铺、扫地、晨练,被吵醒的懒人虽然不满,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话又说回来,尽管他难搞又龟毛,不过成绩好,笔记也是出了名的细致工整,通常是班里那帮懒人转抄的范本,作业自然也是最普及的参考资料。每逢实验、设计分组谁都抢着跟他分在一起,不但事半功倍,报告又不必劳心,至于期末考试的时候,要求坐在他附近的人简直要用抓阄来排定座次,在这些强有力的资本作用力下,他的人缘总算不至于太差。

  郑微了解了这些之后,深感这个人简直具备了心理变态者的一切条件,希特勒和《沉默的羔羊》里的汉拔尼博士不也是这种类型吗?她最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假道学、真变态的人。所以梁子结上之后,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她全身的汗毛都会自动竖起来,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面对她的挑衅和无理取闹,陈孝正开始还小小还击几句,次数多了也不胜其烦,后来干脆能避则避,远远看到她的影子便绕道而行,实在避不过的时候就只能冷眼相对,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他气急败坏地说了句,“郑微,老这样你不烦吗,要不我让你推一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郑微仰天长笑,大胜而去,其后一连几天哼着歌走路,心情好得不得了。

  阮阮说:“陈孝正遇上了你也挺倒霉的,他这样的人肯说这种话了,你也别老这么折腾了。”
  郑微哪里肯依,在她看来,跟陈孝正过不去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她一见到他就开始热血沸腾,在这个过程中她甚至感到有趣得很,完全已经上升到生活乐趣的高度,所以有一段时间她在阮阮面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与变态斗,其乐无穷。”

  午饭时间,郑微和阮阮一起拿着碗到学校大食堂吃饭,边走两人还饶有兴趣地讨论着八卦周刊上的明星绯闻。吃饭时间的大食堂永远这么拥挤,每个窗口前都挤满了饥饿的学子们。学校其实另有伙食比较好一些的教师食堂和小餐厅,不过要比大食堂贵一些,通常生活条件比较好的同学都会选择那两个地方,也免去了为吃饭而挤得头破血流。跟许开阳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郑微都会到小食堂去,许开阳对吃比较挑剔,不喜大锅饭菜,通常会让小厨房的师傅帮炒一两个简单的小菜,两人凑合着吃。

  郑微不喜占人便宜,虽然许开阳每次都抢着付账,然而她都坚持轮流刷各自的饭卡。
  “这样吃得舒服。”她每次都这么说,他也不好勉强。
  郑微跟阮阮也去过小餐厅好多回,在这点上她跟阮阮比较能达成共识,都是享乐主义者,食不厌精,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谁不愿意吃好一些?但两人生活费都有限,女孩子又难免喜欢东买一些小东西,有的时候在衣服、零食或者书上的开支多了,自然就囊中羞涩。所以小餐厅虽好,但也不能老去,更多的时候还是要投身到大食堂的滚滚洪流中,反正郑微是个爱热闹的人,阮阮又随遇而安,在哪里都吃得一样香。

  大食堂也有大食堂的好,那里负责打菜的叔叔阿姨都认识郑微那张甜蜜蜜的笑脸,每次同样价钱的情况下都多给她两勺,这点曾经让食量比郑微大的朱小北一度羡慕不已。不过这里就是排队让人头疼,为了维护正常的用餐秩序,好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会下属的伙管会成员都在走来走去,这让不安分的郑微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跟着长龙一样的队伍慢慢地挪动。

  眼看队伍看不到头,郑微揉了揉肚子,“阮阮,我好饿。”
  阮阮也苦着脸,“我连早餐都没吃。”
  “唉,混口饭吃真难。”郑微叹了口气,百无聊赖中,就用调羹敲打着手里的碗,小声而又抑扬顿挫地唱着阮阮教她的《莲花落》,“过往的客人听我告,咳呀咳吱莲花落,叫化的格调有低也有高,莲个莲花落哟嚯。有钱时我也曾长街驰马着锦袍,四书五经读朝朝……”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前后的排队的人都正好听得清清楚楚,看见是个粉嫩的小女生,纷纷笑了。

  阮阮笑得揉肚子,“你还真有天分。”郑微也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往下唱,阮阮听着听着,忽然发现郑微的音调骤然一转,由原本的兴致盎然变得渐有铿锵之声,连敲碗的动作都杀气腾腾的。阮阮第一个反应就是,糟了,不会又跟陈孝正狭路相逢了吧?她顺着郑微的视线看去,果然,那个穿着白色上衣、刚打好了饭、侧身跟身边的人说话的,不是陈孝正又是谁?

  郑微是先看到陈孝正之后才发现他身边还有别人的,那是一个丰满高挑的女生,长发,鹅蛋脸,细眉细眼的,说不上特别漂亮,但骨肉婷匀,气质娴静,看上去倒也顺眼,陈孝正低头跟那女生不知在交谈着什么,嘴角带笑。两人正往食堂门口走,期间有挤上来打饭的人,他还小心地为她挡一下。

  郑微咬牙在心里暗想,这厮,平时对她倒是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她还以为他生来就是这副死样子,原来他也会笑,而且还是对着别的女孩子笑得那么淫荡,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她心里想着,嘴上也没停, “……警告世人要记牢,为人总要守正道,女色是把杀人刀,一觉醒来落监牢,到头来一根竹棒一只瓢
穷途末路去唱莲花调。”咬牙切齿地唱完,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索性小跑几步到离她最近的一个伙管会成员面前,露齿一笑,“哥哥,借你的袖章用一下。”那个一副老实相的男生还没反应过来,袖章和眼前的人都同时消失在他视线里。

  陈孝正和那个女生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见了一脸严肃的郑微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立刻觉得一阵头痛,“你又想干什么?”
  这一次郑微的态度出奇得好,她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袖章,“同学,我是伙管会的,今天想抽检一下食堂的饭菜够不够分量,请问你打了多少两饭……三两?……四两?……没事,我称一称就知道了。”她不由分说地缴下陈孝正手里的碗,一溜烟地跑到旁边的公平秤前,将碗里的饭菜往称上的托盘一扣,还煞有其事地摆弄了一下砝码,然后才把空了的碗递到陈孝正的面前,“好的,分量正好合适。谢谢你的配合。”

  陈孝正没有伸手去接自己的碗,他微微低着头,仿佛在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你的碗不要了?哦……我明白了,要不我帮你把托盘上的饭菜重新装回碗里?”郑微装作浑然不知地继续笑着说。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她这才发现他脸色异样地难看,他把头微微别向一边,像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然后才对她说:“玩够了吗?很好玩吗?我真的彻底烦了,这样好不好,我向你道歉,算你赢了,麻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哈哈,他终于认输了,她总算赢了。可为什么郑微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高兴,她的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很沉,很闷,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没有再笑,直勾勾地看着他,拿着碗的手依旧固执地伸在他面前。

  陈孝正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得冰冷,“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玩,很多人喜欢陪你玩,但是别来烦我,我没有你那么多无聊的时间和精力,也没有条件像你一样把一碗饭随便地浪费掉,你这样真的很令人讨厌。”

  阮阮也觉得这边有点不对劲,队也不排了,赶紧走了过来,扯了扯好友的衣袖,“微微,去打饭吧……”她顺便抬头看看陈孝正,心想,这两个真是冤家,“不好意思,她没有恶意的,要不我们给你重新打一份?”

  陈孝正摇头,“不敢麻烦你们。”他冷淡地从郑微手里拿回自己的碗,转头对身边一直愕然以对的女孩子说,“我们走吧。”
  他走过阮阮身边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阮莞,真想不通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郑微的眼睛忽然一红,她咬着自己的下唇,朝着他和那个女孩的背影大声说:“陈孝正,我讨厌你……我讨厌你那么讨厌我!”然而,这下半句硬生生地让她吞在了肚子里。
  阮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抓着她的手,“不是说肚子饿了吗,快去吃饭吧。”
  郑微不知道生的是什么气,一把将阮阮的手摔开,饭也不吃了,就往宿舍的方向走。阮阮追了上去,“你这是怎么了,你跟我生什么气呀?”
  “你不要再理我了,你跟他是一伙的,我不配跟你做朋友。”郑微边走边说。
  “他的气话你也当真?”阮阮好笑地说。
  郑微这时却停了下来,狐疑地看了阮阮一眼,“他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你跟他那么熟,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阮阮叹了口气,“我就是在外语角跟他说过几次话,没错,我们是认识,可是你那么讨厌他,我哪里还好在你面前提起这些?”
  “总之你就是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跟他一样,我再也不理你了。”郑微赌气地越走越快。
  一向脾气平和的阮阮也有几分恼了,她没有再追,站在原地淡淡地对郑微说:“你究竟是气我骗了你,还是在意我跟他认识?你既然讨厌他,何苦那么在意他的事,不过,在意也没用,你奈何不了他,除非,他是你的……”

  走在前面的郑微忽然捂着耳朵撒腿就往前跑。阮阮摇头,“郑微,你这大笨蛋!”
  一连两天,郑微都不跟阮阮说话,上课下课也不再跟以前一样如影随形,阮阮也不再跟她解释。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看出了点端倪,不过郑微明显心情极差,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碰得一鼻子灰,问阮阮,她也只是说:“没什么事,她就有点东西没想通。”

  星期五的下午,阮阮去上课了,郑微没有去,正好朱小北逃课,黎维娟又没课,宿舍里便有了三个人。
  郑微跟前几天一样,一反从前活蹦乱跳的模样,闷声不吭地在电脑前玩“轰鸣鸡”,朱小北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她这边枪声大作,不禁走过来看了两眼,只见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屏幕,飞快移动着鼠标将一只只飞过来的鸡打得呱呱惨叫。朱小北明知她心情不好,偏偏没有忍住,说了句,“鼠标不要钱吗,用不着那么使劲呀,啧啧,看你这发泄方式,暴力呀,到底谁惹你了,这么苦大仇深的。”

  郑微不理她,继续专注地射杀那些可怜的小鸡,朱小北也不在乎,又问道:“说嘛,谁欺负你了,姐姐我也给你拼命去,不会又是那个什么……哦,陈孝正吧?”
  郑微烦躁地瞪着朱小北,“陈孝正,陈孝正,你们老提起这个人干吗?”
  朱小北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哪有老提起他,喂,每天提起他无数次的人是你好不好?”
  “有吗?我哪有!”郑微不认账了。
  黎维娟在床上闲闲地说:“没有才怪,你一天至少要提起这个名字十遍以上,要不你随便找个我们宿舍的人问问。”
  郑微愣了一下,继而喃喃自语:“不会吧?这么夸张。”
  “我们还在背后讨论过,你不会看上那个陈孝正了吧。”黎维娟补充道。
  郑微游戏也不玩了,丢开鼠标就站了起来,抓狂地尖声道:“你胡说,我怎么会喜欢那个人渣?”
  朱小北忙把她按回椅子上,“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黎维娟也被她吓了一跳,坐起来说:“你听我说完嘛,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来着,后来想了想,你没可能看上他呀。”
  “为什么呀。”朱小北一副不解的样子,“你以前不是经常在嘴上夸他,把他说得像偶像一样吗?说实话,我也觉得陈孝正不错呀,长得挺不错的,虽然不算很帅,但是挺耐看的,我就喜欢这种气质男。成绩又好,前途无量,我们系都有不少女孩子都说起过他。”

  黎维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北,你这就不懂了吧,他是不错,不过这有什么用?我们学校帅哥资源丰富,他也不算是特别突出的,至于成绩好,有前途,这些谁知道,等到他的前途到来了,也许黄花菜都凉了。我听说他家境不是很好的,找男朋友还是现实一点好,我们郑微凭什么看上他呀,眼前明摆着的,许公子她都不怎么看得上,何况是陈孝正。许开阳哪点比陈孝正差?长得不输给他,关键是人家老爸是谁,家里什么环境?这年头,谁比谁傻呀?”

  她这么头头是道地分析下来,连习惯跟她抬杠的朱小北也不由点头,“说得也是,许开阳的确也不错,就算家境不提,人家至少对郑微是百依百顺。”
  郑微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她们说的完全与自己无关。黎维娟继续发挥她无所不知的能力,“我还听说呀,陈孝正好像是有准女朋友的。”
  朱小北的手还按在郑微的肩上,她好像感觉震了一下,便跟郑微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叫准女朋友?”
  “就是出于郎情妾意,但是又没捅破那层纸的男女关系呗。那女的是我们学生会的,他的同班同学,叫曾毓。在他们那一届算是长得不错的一个了,刚入学的时候也是很多人追的,不过她对陈孝正的心思倒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陈孝正也喜欢她?”朱小北八卦地问。
  “这我可不知道,但至少不讨厌吧。他挺傲的,一般人还不怎么搭理,不过对曾毓不错,至少在女生里是唯一跟他关系比较好的。曾毓成绩也挺好的,性格也大方,反正他们两个人挺合得来的,我猜是都没好意思开那个口,不过应该也是迟早的事。”

  “停停停,别说了,老说那个变态的事干吗。”郑微用力移开椅子站了起来,“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她说着就往宿舍外走,关门的时候砰的一声,震得玻璃都嗡嗡作响,黎维娟莫名其妙,“谁又惹她了,吃错药了吧?”
  朱小北“嘿嘿”直笑。
  郑微走出了宿舍,一个人在学校里到处乱走,现在是上课时间,四周人并不多,她走得很快,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清醒一点,把不必要的情绪抛开,但是事与愿违,她越晃荡,就越是心乱如麻。

  刚才黎维娟说话时她心里又酸又苦的是什么味道,就跟那天在食堂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一模一样。她极度厌恶这种陌生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宣泄,只能按捺不住地无名火起,却又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气。还有,阮阮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除非他是你的……”除非他是她的谁?……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她忽然捂住了脸,不敢再往下想。正好不远处有个IP电话亭,她飞跑着过去,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妈跟爸爸离婚了之后就搬了出去,自己租房子住,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她又往妈妈办公室打。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的时候,郑微喊了一声“妈妈”,差点就哭了出来。

  妈妈吓坏了,忙一迭声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吸了吸鼻子,问道:“妈妈,我想知道,要是我每天都想着一个人,白天想,晚上做梦也老梦见。明明很讨厌他,但是偏偏很想见到他,一见他整个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跟他作对也觉得很开心,但是看见听见他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就说不出的难受,就连我的好朋友也不行。我讨厌他,却不喜欢他讨厌我,他说我很烦的时候我很想哭,妈妈,你说,我究竟是怎么了?”

  妈妈很久没有说话,郑微急了,“妈妈,你在吗,你快告诉我呀,我怎么了?”
  “他是谁?”妈妈的声音里有强忍的惊讶。
  “你先别问这个,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难受死了。”她半是心乱,半是撒娇,声音都哽咽了。
  “傻孩子,你是不是恋爱了?”
  “妈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快告诉妈妈。”
  妈妈的话仿佛像一根手指,轻轻捅破了郑微心里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纱。许多她隐隐感觉到,但不敢想、不愿想的那个答案顷刻之间破茧而出,面对这个答案,她震惊、茫然、不甘、尴尬,她无处可逃。

  “宝贝,你回答妈妈呀,是不是呀?”
  她使劲地对着电话摇头,继而又不断地点头,最后万般委屈地哭了一声,“是了,妈,我喜欢他,可是他刚跟我说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办呀?”
  她跟妈妈整整说了一个多小时,电话都发烫了才放了下来,听了她的话之后,妈妈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更多的是表现出了忧虑。她没有办法阻止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儿去喜欢上一个男孩,她也年轻过,知道对于这个,谁也无能为力。她只是担忧,并且隐隐有种预感,一向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女儿也许这一次要吃足了苦头。

  郑微挂上了电话,久久地站在空间狭窄的电话亭里,懵懵懂懂了那么久,原来她喜欢陈孝正。这么一来,所有她一知半解的问题都有了答案,一切豁然开朗,她恼他、烦他、缠他,其实也不过是希望他多看自己一眼。

  年轻的郑微是个直心肠的女孩,对于陈孝正的感觉,她一旦恍然大悟那是什么,很快心思就转入下一步怎么办上来了。她并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对于从小喜欢林静的,那个感情是不知不觉间侵入她心里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林静,只知道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在林静离开之前,那场梦一直是甜蜜而完美的,她总在梦里甜甜地笑。然而对陈孝正的感情完全不一样,那感情强烈而汹涌,刹那间就席卷了她,让她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就昏了头。想到这个人,她更多的感觉是五味杂陈,有苦有酸有辣,但更多的是微微的回甜。

  走回宿舍的路上,她的烦乱渐渐一扫而空,眼前是一条路,她要去的地方已经毫无疑问,需要想一想的只是该怎么走,但不管怎么走,她相信,条条大路通罗马。总有一天,她郑微会走到陈孝正那家伙的心里,在那里插上她的五星红旗。

  重回宿舍的郑微脸上阴霾散尽,她忽然很想立刻见到阮阮,把自己此刻的心中所想全部告诉她,她太需要跟好友分享她拨云见日的少女情怀。
  其实,闹别扭后不久,郑微就已经不再生阮阮的气了,她明明知道阮阮不可能跟陈孝正之间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原来皆因自己太过在乎,她害怕的是在那个不经意间吸引了自己的男孩心里,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郑微老早就想跟阮阮讲和了,但又拉不下那个脸,阮阮又一直淡淡的,让她想说点什么也开不了口。现在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强烈的倾诉欲望随着下课时间的临近变得越来越迫不及待。

  可是直到过了下课的时间,阮阮也没有立刻回来,郑微有些急了,她问准备出去打开水的朱小北,“小北,阮阮怎么还不回来?”
  朱小北莫名其妙,“我哪知道,我又没在她身上拴绳子。”她见郑微一脸泄气的表情,边走出门口边嘀咕,“真奇怪,前两天还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又望眼欲穿,真麻烦。”

  郑微心急如焚,她没有等来阮阮,却等来了许开阳的电话,他说学校门口新开张了一个小饭馆,据说味道不错,叫她一起去试试。郑微想,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好肚子也饿了,索性答应了。梳好头准备出门的时候,黎维娟还问了一句,“跟许公子约会去?”

  郑微不以为然,“约什么会呀,搭伙吃个饭而已。”
  黎维娟不无羡慕地笑了笑,“谁不知道他对你的那点心思呀,又不见他找我搭伙吃饭。”
  郑微不爱听这个,“不跟你瞎扯,我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黎维娟在身后说:“我要是你呀,我就把他抓牢了,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还不知到哪里哭去。”
  郑微不理她,匆匆下了楼,许开阳已经等在楼下,看着郑微兴高采烈地朝他走来,他开心地笑了。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朝学校门口走去。其实许开阳是特对郑微胃口的一个人,他说的话、做的事总是无比贴合郑微的心思,跟他在一起就像另一个自己做游戏,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在干净的小饭馆里坐下之后,许开阳随手把一盒东西递到郑微面前,“喏,送你的。”

  “什么呀?”郑微边说边好奇地打开盒子,不由得“哇”了一声,盒子的里面是一套精致可爱的小玩偶,看得出是取自《安徒生童话》里《豌豆公主》的情节。
  看着郑微笑逐颜开的样子,许开阳由衷地感觉到高兴,他就知道,太贵重的东西她反倒不喜欢,偏偏这些小东西最是对她的胃口。
  “干吗送我这个?”郑微小孩心性地拿起玩偶左右摆弄。
  许开阳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前几天从香港回来,顺便带回来的,我想这些小玩意你应该喜欢,就送你了,没别的理由。”他不愿意告诉她,这是他托了老爸的秘书,在香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的迪斯尼限量版。

  “谢谢,我很喜欢。”郑微不懂得矫情的那套,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她笑着抬起头,发现许开阳的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她,这让她忽然想起了黎维娟的话,感到了几分不自在,“你看着我干吗?”她嗔道。

  许开阳脸一红,忙别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看什么,就觉得你挺好看的。”
  郑微听了他的话,耳根也有几分发热,但她不想让他察觉到这个,故意凶巴巴地说:“好看也不能老看着,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睛。”
  以往她这样说话的时候,许开阳便会乖乖地不再出声,这一次他却低下了头,然后再认真看着她,“我就想老看着,一直看着,你说行不行?”
  郑微双唇微张地愣在那里。平心而论,其实不能说她对许开阳的心事从无知觉。请原谅一个女孩小小的虚荣,但哪个年轻的女孩不这样,在一切尚处于朦胧阶段的时候,愿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享受着一个并不讨厌的男孩对她的好,刻意忽略那些暧昧的小心思。郑微也是如此,何况,她不但不讨厌开阳,还相当的喜欢他,愿意像好伙伴一样跟他在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她以为他一直不会说出来,那她就可以一直傻下去。

  许开阳见她半晌没有说话,也拿捏不准她的心思,犹豫了一会儿,横下心去,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郑微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像被烫了一下,迅速地缩回桌子下面,这才恍然惊醒一般地看着对面的男孩。
  她的闪躲重重地挫伤了许开阳,他一双漂亮的眼睛迅速地黯淡下去,无比困惑地说道:“微微,你不喜欢?”
  郑微的手在桌子底下反复地纠结,她今天本来已经够乱了,刚理清了对陈孝正的心思,还没个结果,又扯上了许开阳。她本能地想含糊地应对,假装自己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他们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可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样是不对的,她不能那么自私,否则跟一个坏女人有什么两样?

  她咬了咬牙,抬起手将那套她喜欢得不得了的玩偶轻轻推回许开阳面前,小声说道:“不是的,开阳,我是喜欢跟你在一起的,但是,我的喜欢跟你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喜欢……”

  许开阳明显被她绕口令一样的回答,弄得有些晕,但还是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结果,然而他喜欢的就是她的直来直往,恣意妄为。他只是有点不甘,“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哪里不好吗?”他有些受伤地追问。

  “不,不,你很好,真的很好。”
黎维娟的那些话再次盘旋在郑微的心里。其实无须旁人多言,她自己也知道开阳是个好男孩,家世好,长得好,难能可贵的是性格也好。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会把她捧在手心里一般爱她,可以想象,她要是这一刻点了头,应该也是会幸福的。可是如同李文秀牵着老马走回江南时的心中所想——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偏偏不爱。她有什么法子?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郑微心想,既然到了这一步,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说。
  许开阳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有喜欢的人了?是那个去了美国的人吗,你明明说要忘记他的。”
  “不是他,我另有喜欢的人。”郑微想起了陈孝正,嘴角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笑意。
  “你骗我,我不相信。”许开阳也是个单纯的人,他明明察觉得到郑微的身边没有比他更亲近的男孩,除了她从小喜欢的那个人,是他所不能取代的,但那个人明明已经离开。
  “我没骗你!”郑微被他激了一下,有些急了,“是真的,我也是刚发觉的,那个人你也认识。”
  “谁?是谁?”许开阳愕然,他更不能相信,在认识的人里,还有谁可以抢走他喜欢的女孩。
  “陈孝正。”
  “陈孝正?”许开阳傻傻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就是老张宿舍里的那个陈孝正?”
  听到别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郑微心里有中异样的感觉,但她还是郑重点头,“对,就是他。”
  许开阳骇然失笑,伸出手就要去摸郑微的额头,“微微,你开玩笑也要编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吧。”全世界都知道她对陈孝正深恶痛绝。
  郑微侧头避开他的手,正色道:“没错,就是他,我喜欢他。”
  许开阳了解她,她现在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怪异,“为什么呀,你明明讨厌他,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他。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去喜欢?”挫败感和不可思议的情绪让许开阳也失去了常态,尽管他努力克制,语气依然有几分尖锐。

  开阳口气里对陈孝正的不以为然激怒了郑微,她可以讨厌陈孝正,但是却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轻视。她看着许开阳说:“没错,他没你家里有钱,长得也不见得比你好,他什么都没你好,但是你爱我,我却爱他,就凭这一点,你就永远输给了他!”

  这是多么伤人的一句话啊!也许只有年少时的无知无畏,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郑微话说出了口就后悔了,然而她知道,那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虽然后来她才明白过来,开阳不是输给了陈孝正,他是输给了她,正如她输给了陈孝正。

  谁先爱了,谁就输了。
  许开阳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郑微低着头,她以为他会拂袖而去,然而他深深地呼吸,又慢慢地坐了回来。“你真傻,你爱谁不好,偏偏爱他?”
  郑微对开阳是心存歉意的,但她还是说了句:“你说得轻松,这事由得我吗?”
  许开阳显然没有办法反驳她,于是低头摆弄着眼前的碗筷,过了一会儿,赌气似的说:“反正我不放弃,你可以喜欢他,我也可以喜欢你。他要的跟你不一样,微微,我赌你得不到他。”

  郑微扬起了头,“开阳,我们走着瞧。”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各怀心事,本来味道不错的饭菜也没了感觉。结账之后,许开阳把郑微推还给他的玩偶又递到她面前,“我不是女孩子,要这个干什么?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了,才可以还给我,你郑微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吧?”

  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开阳,谢谢你。”
  他跟她一起站了起来,“不值几个钱,不用谢的。”
  “不为这个。”她难得的细声细气。
  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意思,敲了敲她的头,再一次地说:“郑微,你是个傻瓜。”
  他说要送她回去,她拒绝了,天色刚暗了下来,正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我想到处走走。”
  他没有勉强她。
  郑微一个人像白天的时候那样在校园里晃呀晃,她觉得自己以前十八年来的心事都没有这一天那么多。她不明白,人世间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像打地基一样,挖一个坑,就立一个桩,所有的坑都有它的那根桩,所有的桩也能找到它的那个坑,没有失望,没有失败,没有遗恨,永不落空。

  可惜没有人给她解答。
  她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他的宿舍楼下。她还记得几个月之前,她曾怒气冲天地从这里走了出来,发誓不会放过那个可恶的家伙,转眼间,同一个地点,却早已换了心境。不过这样也好,换了个方式,她还是不会放过他,想到这里,她抿着嘴浅浅地笑。

  不断有上自习的、赶约会的男孩子从楼上走下来,都不是陈孝正。郑微依旧漫无目的地在楼下徘徊,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陈孝正,也许是因为人人都喜欢玉面小飞龙,唯独他把她踩在了脚底下,她爱上了她的劫难,所以愿意低下头来。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在宿舍里,还是已经去自习?没来由的一股冲动让她在楼下看管宿舍的老伯那里拨打了他宿舍的电话。
  当“嘟嘟……”声响起的时候,她仍然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说些什么,她有些侥幸地想,也许他不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不会在宿舍。
  电话有人接起,她听得出是老张的另一个舍友,“找哪位……喂,听见吗,找谁,说话呀……”
  郑微横下心去,“我找陈孝正……”心里却在呐喊,不在不在,最好不在,一定不不在。
  电话那边却说:“你等一下。”
  她脑子里“哗”的一声罢工了几秒,接着就听到了那个梦里也记得的声音,有点沉,带着点清冷,“你好,哪位?”
  “你,你……我,我是……不,我……”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手心不停冒汗,真没出息,这会脸丢大了。
  本来想装作打错电话就这么挂了,没想到他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郑微?你又想干吗?”他的意外和戒备隔着听筒也清清楚楚。郑微的大胆和厚脸皮在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正常的水平,“我找你有点事,就在楼下,你下来吧。”她没给他拒绝的时间,咔嚓一声挂了电话。

  然后对着公共电话的小窗口,双手捂着脸发呆。
  “五毛。”想必是看多了这样的小男女情怀,看宿舍的老伯,在她思考着人生重要问题的时候,大煞风景地提醒她。
  郑微掏出了钱拍在窗口,自己走到了宿舍楼前的一棵芒果树下,路灯下的树叶黑黝黝的,有好多只飞虫盲目地在路灯旁盘旋。她觉得自己像是等了一个世纪,算了吧,他才不会那么傻,自己送上门来。她那么想着,却又不急着离开,就这么在那棵芒果树下转来转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她闻声蓦然回头,他双手怀抱着书,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安全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是本地人,在郑微的印象中,岭南人大多黝黑、矮小、颧骨高且嘴唇厚,陈孝正肤色也偏深,不过个子高挑,脸庞消瘦,有着南疆人特有的略深的眼眶,鼻梁挺直,双唇菲薄,显得眉目疏朗而清癯。

  她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皱了眉,“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希望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能够回到互不认识。”
  他见她不答话,转身就走。
  “等等,我有话要说。”她连忙叫住他。
  他忍住不耐地回头,看着她一反常态的期期艾艾,“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微垂下了头,一片芒果树的叶子掉落在她的肩上,她也没有心思拂开,“陈孝正,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了。”
  若干年之后的郑微对涉世不久的小年轻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为人切莫张狂,凡事三思而后行。”她无数次回想过去,连自己也不喜欢从前那个被宠坏了的女孩,那么年少轻狂地自以为是,以为谁都得爱她,以为没有什么得不到。然而,当她想到这个晚上,校园里昏黄的路灯下,肩膀上还停留着一片落叶的女孩茫然失措地对着自己爱过的少年说出了心里的那句话,她忽然原谅了当年的自己,那不过是一个太渴望去爱,却不知道到该如何爱的傻孩子。从小人人都疼爱她,但那些爱都不能让她感到安全和满足,她期待一份完全的、值得托付的感情,并且错误地以为只有自己争取来的,才是她想要的。如果说年少莽撞是错,那么她后来几年时间里漫长的孤独已然是代价。

  她口齿清晰,字字入耳,陈孝正吓了一跳,一向冷淡自持的表情都出现了裂纹,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抱书的手指住郑微,“你,你……别玩了。”他说完这句话,立刻走开,竟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郑微挥头赶走失落感,不要紧,他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用手圈在嘴前,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陈孝正,我是认真的!”

  她似乎感觉到他微微趔趄了一下,自己满意地笑了笑。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玩暗恋,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却没有告诉他,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不是小飞龙的风格。她来过,她爱过,她努力过,得之是幸,不得是命。当然,年少时的我们如何会相信会有得不到的宿命。
 
  第六章 俘虏陈孝正终极行动攻略(1)  
  郑微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大半天没见的阮阮,激动得如同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她惊喜地说:“阮阮,你总算回来了。”
  早上出门前还处于冷战状态的阮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郑微拉着走出了宿舍,“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拉着阮阮一路小跑着来到建筑工程学院附近的茅以升塑像前,不远处的影影绰绰里,都是一对对的鸳鸯。两人席地坐在小台阶上,郑微就开始激情四射地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阮阮没有打岔,专注地听她说着,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等等,你让我消化一下,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在今天一天时间里,你喜欢了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人的表白,然后又对一个人表白?”

  郑微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阮阮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只不过是半天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事情就突飞猛进到这个阶段了?”
  郑微愣了一下,“很快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今天特别特别的长,阮阮,你跟你们家小永永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是不是也这样跟他说喜欢他。”
  她口中的“小永永”自然是阮阮的男友赵世永,郑微虽然没有见过赵世永本尊,但是电话是接过了无数回,早已连哄带骗地混熟了。
  阮阮摇头,“我们当时再简单不过了,我没有跟他表白过,他也没有,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我说你也够狠的,陈孝正被吓得不轻吧?”
  郑微挠了挠头,想起他惊恐的表情,嘿嘿地笑了,转而又认真地对阮阮说:“我这么急也是有道理的,我要是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上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想得肝肠寸断多冤呐,怎么也得给他内心斗争一番,说不定他想着想着就走火入魔,也喜欢上我了。再不济,就算没有立刻喜欢上,他以后看我的心态肯定也不一样的,从前他看我,就是看一个普通的人,以后他再看我,就是看一个跟他有感情纠葛的人,多暧昧呀。这对于他这么个青春少男来说,绝对是有强大的心里冲击力的。再说了,我听黎维娟说,他身边是有个‘准女友’的,我估计他们两个也郎情妾意好一段时间了,不过都在玩矜持罢了,这种情况下我更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越是这种纯洁朦胧的情愫就越脆弱,越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我要以我强有力的介入,在萌芽阶段就将这段感情扼杀,打得他们从此天各一方,今生无望!”

  阮阮叹服地听着她抽丝剥茧,有理有据地层层分析,“真够疯狂的——更疯狂的是,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哈哈。”郑微踌躇满志地笑,“好男怕缠女,任他陈孝正再刚烈,在我的无敌缠功下,不怕他不成为绕指柔。”
  阮阮看着她灵活无比地用手指做了个“绕指柔”的形象动作,不禁暗地里也为陈孝正捏了把汗。
  O型血的人大多数是行动派,郑微更是将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次日上课,阮阮前所未有地发现她在课堂上奋笔疾书,大为惊讶,便凑过去问了一声,“在写什么呀?”郑微大大方方地向阮阮展示了她一早上的智慧结晶,阮阮看了看,“俘虏陈孝正详细行动攻略……”她念完,顿时无语。挺漂亮的一本崭新小本本,上面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将近十页,蝇头小字,字字工整,各个环节、各个步骤无一不详,关键地方和注意事项甚至还用下划线标了出来。阮阮想起郑微对AV狂热时专注学习日语的劲头,再一次感觉到朱小北那句“猥琐而认真”的评价简直是太到位了。

  攻略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以郑微的人脉,想要打入敌人的内部,取得第一手的情报并不太难,在老张等人奴颜媚骨地将陈孝正的课程表和作息时间表都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良心发现地劝了一句,“微微呀,我看咱们也别痛打落水狗了,他虽然推了你一下够可恶的,但也吃苦头了,你就放过他吧。”

  郑微的大眼睛一瞪,“老张,你才落水狗呢,从现在开始,你骂他就是骂我,我跟他的新仇旧恨早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是我喜欢的人,谁说我收集这些是要折磨他了,我是打算投其所好,送其所要。”

  老张很长时间处于半痴呆状态,他不明白是他老了,还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怎么一觉醒来,不共戴天的陈孝正就成了郑微喜欢的人,不过郑微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她是带着自己的宝贝小本本来的,不消一天时间,他的出生年月日、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喜欢的书、经常出没的地方被她一清二楚地记录了下来。满载而归之前,老张受所有大惑不解的群众委托,小心翼翼地向当事人求证,“郑微同志,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我没那个闲工夫。”郑微严肃而认真地对老张等人说,“没错,我就是要追陈孝正!”
  这就是她攻略的第二步,造势,以舆论的优势营造良好的行动氛围。
  即使是在并不那么热衷八卦的工科生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建筑系陈孝正的消息,还是迅速地传遍了建筑工程学院乃至更广阔的范围。这年头,女追男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当事人的高调和无所畏惧,何况青春飞扬的小美女郑微和低调孤僻的高才生陈孝正,这对组合本身就完美地具备了吸引大众眼球的一切条件。一时间,持怀疑态度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明里暗里评说者有之,心里不是滋味者也有之。

  郑微是没有什么困扰的,虽然她身边也有很多认识的人急着直接或间接地询问、求证、打听,她一律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她越是这样坦荡荡,旁人越是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陈孝正,那段时间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用戏谑暧昧的带笑眼睛,打量着他,有明里羡慕的,通常是说“你小子走了桃花运,艳福不浅。”或者“平时见你对女孩子兴趣缺缺,原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当然更多的是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喏,这个是就传说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的人,也不算得什么大帅哥吧,偏就有人看上了。”

  “听说他家里也不怎么样,居然把许公子都挤到一边了,这才是有本事……”
  他在这些传言里每天照常晨练,照常上课,照常自习,照常生活,照常独来独往,从不刻意躲闪别人的眼神,也不刻意澄清,只是淡漠地,仿佛他们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在远远看到郑微时,掉头的脚步更快了。

  但郑微并不害怕他的回避,一个学校能有多大,有心找一个人总能找到,何况是他这样生活规律的家伙。
  攻略第三步:打蛇随棍上,缠住不放松。
  当陈孝正第N+1次在外语角见到郑微时,表面冷淡,内心并不是不抓狂的。她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外教分组聊天的时候她总能跟他分在一起,而且她的舆论攻势在这里发挥了作用,跟他们分在一组的同学都会不约而同识趣地消失,然后他走到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

  他的确可以对她视而不见,不过她真的很吵,她说:“陈孝正,你不会那么没有出息吧,跟我对话也不敢吗,难道你心里有鬼?”他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怕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大不了当她是一只苍蝇。

  等到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耐下心来的时候,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脸无辜地问:“同学,我英语不好,你要多指教。我想请问你,我——喜——欢——你,这句话用英文怎么说?”

  他只能冷冷地看着她,再次说服自己跟她生气是很不明智的。他从小家教甚严,接受的一直是很正统的教育,身边极少数的女性无一不是温婉敦厚,何尝见过这样的女孩?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有千奇百怪的人,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要出现在他身边,竟然还扬言说喜欢上了他,更为可怕的是,他发觉她竟然真的是认真的。

  他不会喜欢上郑微,她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另一半,甚至,她彻底颠覆了他对女性的认识。他不是个很热衷感情游戏的人,在他的世界里,远有比男女之间的小情爱更重要的东西,但过去他始终认为,一个女孩,即使他不爱,也只需冷淡便足够了,直到面对郑微,他才知道,光有冷淡不够,远远不够。

  几天前,曾毓面对他时,眼神里有明显的伤心和闪躲,想必也是听说了郑微的事。对曾毓,他谈不上喜欢,大学期间他本来就无心恋爱,不过欣赏还是有的,见多了风花雪月的女孩,他更觉得曾毓的踏实和上进是他所赞赏的品格。她的心思他多少也明白一点,只是刻意不去说破,因为不愿意在恋爱上花费自己的时间。然而她一直这样守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终有一天爱上她呢?谁也不得而知。总之,当感觉到曾毓的异样时,他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恼怒——对郑微奸计得逞的恼怒,她厚着脸皮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想要得到这个效果吗?陈孝正很少喜欢一个人,当然,也就更少讨厌一个人,他现在发现,对于郑微,他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我不喜欢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他有些恶毒地希望她脸上的笑容散尽。
  她把手背在身后,依旧笑吟吟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从今往后,你再说‘我不喜欢你’,意思就是说
‘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要是说‘烦不烦’,就是说‘你很漂亮’;你要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就是说‘我想你了’;你要是说‘无聊’,就是说‘看见你真好’。”
  陈孝正嘲弄地笑笑,“无聊。”
  她有如中了头彩,“我就知道你会说‘看见我真好’,我也是。”
  他理智地选择了沉默离开,这个唯一正确的决定,假装听不到她在身后说:“对了,我忘记说了,你要是不说话,意思就是你暗恋我很久了。”
  ……
  到底一个人该有多少的韧劲和充沛的精力,才能这样地百折不挠,后来的日子,陈孝正不得不习惯了郑微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也许是路上,也许是饭堂里,也许是图书馆,也许是教室,也许是宿舍里。偌大一个校园,对于他来说,除了男卫生间,居然没有了半寸净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他很无奈地发现,消极地忽略她远比抗拒她更容易。因为,很多时候在晚自习的大教室里,他宁可接受一个在他身边偷笑的人,也不能忍受这个人不停在窗口外张望,逮到一个熟人就问:“你看见陈孝正在哪个教室吗?”

  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智者在遇到勇者的时候都是可悲的,当然,他更能够接受的版本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遇到一个不正常的人时通常都是可悲的。根据他长期抗战的经验,郑微绝对属于越挫越勇的那种人,他对她越反感,她就越反骨地如影随形,她就是一颗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唯有当她在他身边时漠视她,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冷淡她,看着她片刻的失落,他才有短暂报复的快感。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朝着要去的方向走,涉过一潭静水的时候,人头蛇身的郑微从水中一跃而起,紧紧地纠缠住他,让他不能呼吸,只能跟随她沉溺深水里。一片幽蓝的水底,她的长发摇曳,面孔娇艳,他绝望地挣扎却无力摆脱,最后,只觉得安静,很安静。然而醒来的时候通常是一头密布的冷汗,他把做梦的原因归咎于他把对她的厌恶带入了睡眠状态中,看来他得渐渐避免在睡前想起这个恐怖分子。

  所有的人都会无意识中,在心里将敌人的能力放大,陈孝正在将郑微视若洪水猛兽的时候,通常忘记了,她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如果他能在她低头的时候多留意片刻,那么,他将从她眼神的黯然里得到更胜利的喜悦,可是他从来没有,他的眼神总是在她身上转瞬又离开。

  郑微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她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她只有凭着自己的直觉,倾尽所能地去靠近她爱的那个男孩。虽然她的方式让人看上去那么啼笑皆非。然而他的冷淡就是一道南墙,她撞了好多次,头破了,就戴上盔甲,这不,墙基动摇了,她也疼得忘记了。

  认识的人都把她跟陈孝正的事视为经典,黎维娟说她简直就是丢女孩子的脸,放着好好的人不爱,找个啃不下来的自讨苦吃。何绿芽和卓美惊讶都还来不及,朱小北干脆将她奉为偶像,只有阮阮问她:累吗?她笑着点头,再摇头。郑微攻略的第四步,不就是任他恼我,气我,躲我,烦我,我自缠他,追他,黏他。不放过他吗?求仁得仁,又有什么苦?何况,少年人的爱恋,也许爱情方式是错的,然而爱情的直觉永远是对的。

  芒果树开始成熟的季节,也就到了期末考降临的时间。经历了上个学期马哲低空飞过的悲剧,这一次的郑微再也不敢临考前再去摸佛祖的美腿。毕竟他们的考试不像黎维娟这样的文科生,老师期末在课本上划一轮重点,把这些看一遍混个六七十分完全没有问题。就他们建筑工程学院来说,同一学年有两门以上主要科目被重修的话,就得强制留级,而且倒霉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是遇上了铁血的老师,在专业课上亮了一门红灯,公共外语又不慎落马,补考通不过,就只得跟低年级的师弟师妹坐在一个教室里了。郑微虽然散漫,但也把留级这种事当做奇耻大辱,绝不能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所以停课之后,在床上效仿卓美过了几天树獭一样的生活,就乖乖地跟着阮阮去教室自习。

 


 

作者:不详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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