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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祭,赎得了谁的十世轮回

时间:2010-9-14 点击:

  核心提示:永夜无昼的奈何之畔,女子栖于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  乌黑的瘴气袅袅升起,游离于瞳仁里的青灰千年不变。  而那一抹青衣,摞住若有若无的记忆,驰骋于彼岸的梦乡,转眼即失。     是夜无声,风影媻娑,指捻烟气绕袖不散,仿若隔世的困惑渐熄渐明。更远处的地方,彼岸花正妖娆地盛开,花艳似血,仿佛匍匐于忘川河底...
    永夜无昼的奈何之畔,女子栖于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
  乌黑的瘴气袅袅升起,游离于瞳仁里的青灰千年不变。
  而那一抹青衣,摞住若有若无的记忆,驰骋于彼岸的梦乡,转眼即失。 
  
  是夜无声,风影媻娑,指捻烟气绕袖不散,仿若隔世的困惑渐熄渐明。更远处的地方,彼岸花正妖娆地盛开,花艳似血,仿佛匍匐于忘川河底的死灵,陷入生生世世不得轮回的绝望之中不能自拔,火一般带着不为人知的指引通向百米之外的幽冥之狱。
  梦境里是自己一道包含种种意味深长的目光,追着一抹青衣阴晴不定的举止,恍恍惚惚的意向,内心摇摆不定的迁移,前世今生般縻于微弱的星光里踏空而来。
  
  他,究竟是谁?
  
  心里有细若薄纱的狐疑,似乎就要穿破。她忽然就觉得近日频频出现的印像与这千年不变的往昔并没有太多遥不可及。这印像让她有某种细微的错觉,左肩那块淡淡的青痕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呼唤,散出了急切而不安的热度,在游离于缥缈尘烟之上的心中激起阵阵隐忧。从未有过的疑思如光线一般聚集在一起,轰鸣地叫嚣。
  意识并不受控制,如脱缰的马肆意在荒凉的疆域里驰骋,徒留莫名腾起的惊慌越来越响。她在双眼紧闭之中,清楚地感知到迎面扑来的巨大黑暗,还有一丝不能自已的无力。
  有些事情一早就未能明白,越是追溯,越是含糊。只因这零碎的印像频繁入梦,渗不透这其中隐藏的可能,不肯罢休的疼痛,是手臂左侧与生俱来的那块青痕。
  抛下往昔,再世为人,是为不被珍惜的宿愿。记起千年之前靥魅丢下的话,这个素昧平生的神司,传奇里带着太多的捉摸不定。若是果真将什么遗忘在千年之前,这频繁闪现的现象是否就是某种预召,若要寻回,亦非不可能的事情。
  女子摒气凝神,努力追寻若有若无的珠丝马迹,一丝忧悒从紧锁的眉间一闪而过。即使在沉睡之中依旧明白,所有的意志都栖于彼岸的梦乡,如浮云般正一点一点被缱散。而那抹青衣栖于浩渺的疆域自由穿梭,她在峰回路转之中将他摞获,一双狡黠的眼睛,她追上去,蓦然迎上他剑入深鞘的目光。记忆里含糊不定的面容就在这闪闪烁烁的瞬间刹时浮现,她将目光刺在他的面上,仿佛身在云里隔绝了凡尘不洁的视线,神色淡漠无心,却又锥心刺骨。
  未料到如此揪心,茫然失神。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闯入我的梦中,未及问出,眼光流转之间,只见他嘴角轻轻一弯,便溢出一个遗世独立的微笑。
  恍惚之间,她似乎觉得,记忆的深处,是有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在层层飞旋的青灰色烟雾之中,来去无踪,诡谲含笑,有如晨曦般晶莹剔透。她镇目凝望,双指微曲,念咒欲擒。只是一瞬间,音瑟无声,风轻影疾。它腾空而起,凌于浑顿初开的云层之上,狂放姿意的韵意,千丝万缕,一不留神它就望穿了内心的疆域,如光线一样,带着剑孥的锋芒在浩瀚的空间自由洄塑。
  
  她在心里默念,或许自己真的遗漏了某个最要的过去。相似的话,千年之前,她就从靥魅的口中听过,千年来,她心知要做个没有过去的人并不难,只需将过往里一切绕指的牵缠一并拂去,一路坚定地往前走,不管前方如何,这亦是靥魅教会自己的事情。
  这个千年来一直神出鬼没的女子,豪无怀疑她有主宰万物的睿智,偶尔的出现,亦不会过来给她指点迷津。对她的相信,这一路走来所积聚的敬迎与默契,是相信她可以帮自己寻回连千年之前所丢弃的事情,过去和未知可以隐藏着某种可能,事情的发展或许正在脱离应有的轨道,近日不断造临的梦境便是事实,正如靥魅千年前说的那样。
  
  她一个哆嗦,蓦然惊醒,所有的幻影像遗落的光线般迅速消退,抬眼望,见彼岸花正肆无忌惮地盛开,一路向奈何桥这边烧来,卷着滚落在地的火种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中青丝微扬,烟雾净柔,有如三月的帛纱,从桥底扑咬而来的风视线吹得摇摆不定。过肩的冰凉,来不及停顿,便被吹落,迅疾地向前方窜去,消失在漓岸的边缘。
  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一阵一阵,似牵肠,若刮骨。那一刻仿佛有无数忧悒的目光在天迹蔓延,冥界稀薄的光线早已躲进厚厚的云层下面,偶尔有霰雪鸟从忘川谷飞出,只是一瞬便消失在云层之外。狂放的悲伤,仿佛在一瞬间拥有无限可能。
  无论多少时间过去,她心里明白,即使再过千年,即使真的没有十世之前自己都寻不回的记忆,仍是不能适合,时常有一股植入眉心的悲怆萦绕心上,仿佛遗忘了什么最最珍贵重要的事情。飞卷的浓烟吞没了缥缈的话音,落在远处的视线风云突变,于记忆里反复抹上悲剧性的一笔,而轮回,早已一如继往重新开始。
  
  靥瘦繁霜,未能轻易将自己从化境中解救出来,再次闭上眼睛,就此忽略身后撕咬而来的哀怨。白色的丝帛在风中翻飞,纤尘不染,素白如落入天山净池里的水银莲。
  
  意识再次匿去,如同躲进云层里的光线。青衣是在此时再临空而来,衣袂轻飞,幽然入梦,是没有半点预召,轻盈地如同飞鸟从天而降地落在记忆深处,飘飘乎仿佛明月下飞来的一抹飞逢,淡淡地从身上拂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惊喜与无力。
  狂风乱卷,他却仿若无声,如出尘谪仙洗净了意犹未尽的视线。她在半睡半醒中感觉到他的存在,却不知道隐于何方,一味追寻的目光包含着疑惑探究,从未动摇过的心境,仿佛听到了某种呼唤,于孤独的荒野醒来穿越白雾寻找所未能了解的真相。
  她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在无疆的心底迂回穿梭,没有半点隔阂,无故遣散的警惕让心慌乱起来。逃窜于自己的梦中,不能醒过来,所有的法力在此刻失去功效,千年不曾不动的心倾刻即感知到一个凡人的悲喜离合。她在梦中依旧可以感觉到自己阵阵急迫的担忧,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先前动摇的心境,再也难顺理成章地平复。或许她清楚这梦的魔力,一些破碎的景像接二连三成片出现,在他的迂回穿梭城变得错综复杂。她隐约有种预感,那些破碎的印像是可以重现千年前的某个时候,没有日光的某个黄昏,她在漠然之中同样见证了那些罹裂。
  这样想来,暗影中似乎看到了他的存在,语音犹在,只是曾经明月风清的双眸再也找不回,只剩几抹疲倦与了然。她朝圣般的目光打在脸上,轻易就泪流满面。风影媻娑,她拂开穿梭而来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将双眸抛向亘古无声的苍穹,就此简单沉默。
  还有一幕,即使再过万年,也必将记得。金光镶嵌的金殿,身着白莲法术袍的巫师立于中央,手上锃亮的冰刃正一滴一滴淌着明艳的鲜血,而在他们中间,站着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衣衫带血,面白颜霜。这样的记忆,她到底是忘了是怎么植进心里的。
  到底是感到无力,想要放开一博,从梦境里逃窜而出的情丝在经过心境的时候明显分辨出一丝欲语还休的悲怆,忽然她欲从无边的梦境里脱离,追上那双若有若无的眼睛,稍一用心,发现它早已消失无踪。而此时梦境正以光线消失的速度消退,一点一点将她遗弃在现实之中,独自站在一片巨大的无望里,猝不及防。
  
  忽然清风一扬,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缱散的意志一点一点挣扎,试在努力辨别风中的香气,蓦然惊醒,便迎上了靥魅的目光。
  她愕然,承载着靥魅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再次在心里确认了她有驾临于一切之上的睿智。在注视她的某个瞬间,仿佛觉得靥魅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狠决与快意。暗自潮笑,摇头放弃,思绪还未曾停竭,随即耳边传来一阵飘渺的声音。
  
  她问,孟婆,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什么?是峰回路转的那一抹青衣,还是若有若无的记忆,还是仅仅千年困顿滋生的小小插曲?都不得而知。
  
  所有的事情貌似都逃不了靥魅的眼睛,一如千年前,她在困顿了绕的烟雾里醒来,陌名就丢了所谓的前程过往,何去何从,都不得而知。四下张望,只有茫然的自己成了一道不和谐的风景,而所谓的真相,仿佛天边的云层,在缱绻的狂风之中腾空而去,不得窥见。
  随后靥魅的出现,告之她千年之后的解答,要她耐着性子等待,她也便便就信了。她还记得当日,靥魅离去前的那一刻,她走上天心月轮又回头朝自己望了一眼,无法言语的狠决安在冷若冰霜的脸上显得格外的不合称。这一千年来,她始终想不通,当初靥魅莫名投向自己的那一记若有若无的目光到底隐藏了什么。
  靥魅如此肯定,是否真有把握寻回那些被自己遗失的前程过往,若是她真能轻易让自己想起,那么,又是谁让自己忘记?过去的时间,千年也好,万年也好,为了这亘古不变的真相,是愿意一直等下去的,无论今昔何昔,此身安在。有很多瞬间她在心里想,是否她真的可以帮解答自己的疑惑,还是仅仅是自己多疑,不能有一颗千年不移的心,于天心月轮的轮回里淡若轻云?
  
  绕鼻的幽香终于还是把漫天的思绪牵了回来,她为这突兀的梦境感到惭愧,忙起身行礼,跳过靥魅的问题,余光瞥见眼前的人沉默伫立,豪无瓣解的是一层不变的清冷,看不清表情的脸上透着丝丝入寒的凉意,暗藏在鸾羽的纱质斗蓬里,依旧看不出任何端倪,只隐藏着一股凛冽的不可侵犯的危严,另在她注视下的一切无所遁形。
  忽然发现,自己对靥魅即是一无所知,一直是以仰视的目光注视这幅看似不容侵犯的尊容,起初看她从天心月轮上走下来,隐约觉得有一份似曾相识的熟悉。这一路走来,有些印记零零散散,隐藏在千年如一的表情里若隐若隐,爬山涉水想要回来。
  她听过心里的挣扎,是一江细细密密的潮水,奔在日月出现在同一片天空溺天倒流的传奇里,仿佛忘川河底的死灵般希望有朝一日侥幸得脱钝入轮回。到后来,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朦胧如隐匿记忆深处千年来不得所知的真相。
  这样想来,的确是是遗漏了太多,很多事情未及渗透。只是知道她叫靥魅,如同神一样的存在,偶尔用幻影术出现在想出现的地方,有强大的法术,以及主宰万物的睿智。还记得许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她从睡梦中醒来,已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仿若黄粱一梦,过去的所有都不在记得,日复一日重复的事情是熬着一碗汤,分给从奈何桥上经过的人,好让他们忘切前程过往,得以再世为人。
  曲指默念,九世已经过去,孟婆汤早已沉淀成一碗另自己断肠的汤,还阳道上,望断了凡人多少前世,时光流转,落在千年萤光里的宿愿终还是寻不回。千前消逝,等待噬血穿心,她早已将一切交于来来去去的死灵。只是依稀还记得,有张清淅的脸,与梦中的青衣有份隐隐绰绰的相似,辗转九世,都不肯渴下她递过去的那一碗汤。那时虽有疑问,到底是记得,还是忘记,总是牵扯不清,却并不足以在心中扯起涟漪。或许是自己想的问题不在此处,流连的眼萤,幻花一般拂去时间的缠绕,真相滚落地上,如同滚落在地上的火种。十世轮回,或许并不是那么慢长,如霜的容颜辰曦般蓦然划落,似乎早已看到彼岸花大片大片地凋零,縻在黑色的玄武岩上,如同淌在岩层里的血液。满天花海,如银的长发伴着急促凋零的花瓣不断翻滚,袖袂生寒。
  她似乎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若真要人遗忘,自己又何必苦苦想要将丢失的找回,心里患得患失,只是没有人可以为自己指点迷津。也就是在那一个早晨,她看到一个女子从天心月轮里走出来,红色的法术袍在风中飞扬招展,如同忘川川流不息肆意狂放的绝望,亦如匍匐彼岸千年不谢的色泽。她在她苍茫无绪的注视之下眼里有丝如晨曦般的微亮一闪而过。
  女子问她,你是否有什么疑惑?她低头冥思,瞬间紧紧追问,我是谁?我是否遗漏的什么?女子仰天长笑,你果然记不起往事,也好,是要在这漫长的流逝之中一点一点拾掇回来,以弥补神者至今无法平息的愤怒。她说,我叫靥魅,轮回已经开始,想要知道一切,就安心等待,千年之后,彼岸花落之时,你定会找到答案。
  那时她未注意到靥魅眼角无意间闪过的目光,远处的天边浓浓地升起一团不祥的血光,苍穹之上乌云四处弥慢,见不到光。
  那一刻至今,屈指已近千年,最初所保持的姿势,如果就此凝固下去,或许永恒也不成一个难题。然后便是碰到他,轮回之道,前世本就是一场还不完的债,如幻花照水,无法拾掇,太多纠缠,多半铭心刻骨。看过万万千千形色各异却难逃悲厌的脸,痛觉前世今生的承诺太重,一千年沦落,一千年等待,早已物是人非。不过是一场还不完的债,赎不了谁的生死轮回。凡尘的一切需放下,才好再世为人。隐约有个心愿,前世的各种纠缠,她要他们得以忘记。千年来,她倾尽所能,配置了这一碗汤,来往的魂灵亦欣然接受,久而久之,他们给它一个名字:孟婆汤。从此奈何桥上多了一个发如白雪的女子,她熬着一锅关于遗忘的汤,等待从此处路过的人。然后唯有他,着一身青衣,冷俊的脸上始终带着不容忘却的疲意,一次次看他从还阳道上走来,带着不同的表情,只因他拒绝渴下她递过去的那一碗,便深深将他刻在脑海里。她在不经意的瞬间瞥见他恍恍惚惚的目光,如同一支幽长的死冥之歌,婆娑万千心事,兀自默然神伤。
  奈何桥上,阴风迷月,梦落影无,千年不改。凡尘的灵魂之星不断从汹涌澎湃的漓岸边滑落,路过奈何桥,踏上生生世世的轮回之道。她在这反复的重生之中不经意扯起内心深处的情愫,抬头看到头顶上晶莹剔透的辰星从漓岸的天空坠落,落进自己模糊不清的瞳仁里。被死阴笼罩的天幕,一次次冰刃般狠狠将冥空刺破,继而落在桥下的水中,只是一瞬,便寂如死灰。夏殇花如幻轻扬,剪却成无法雕琢的形状。笑容在豪无温度的脸上徐徐荡开,空灵绝世,幻影成花,如漓岸边花开千年的樱树,美轮美奂,倾国倾城,一路清淅,一路凋零。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疆域,并不足以证明自己鲜活的存在,黑色的霰雪鸟仓惶飞过,五百年五百年一飞,一声一声的哀鸣,在冥界死阴的上空久久徘徊。她看着最后一束光线随着辰星悠悠陷落,沉入河下噬血恶灵翻滚的水底,随即被恶灵撕扯而去。縻在阴暗里,目光如白发般三千惆怅。白色的法术袍薄纱随风轻扬,仿若万千曲折的心事。始终无法拾掇。
  一千年了,靥魅所说的十世也近期满,那么那些所谓的真相,是否是时候揭开?时光如同飘落在指尖的夏殇花,洗尽了绵长目光中些微的繁华。三千丈青丝,千年的雕琢,发白如雪,缘愁绵长。
  
  寒风吹去千年的褶皱,死隅幻境再度敞开,月朔天殁。缱缮的天光钻进低沉的云层,收起游若经丝的思绪,抬起头正巧对上靥魅的脸,始终是一脸的深思无法放松下来。那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面前明明熟悉不过的人仿佛从未认识,忽然好似不能看透一般,随时可以巅复自己的预料,给自己毁灭性的一举。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将心底的困惑问过,她知道靥魅了解自己,包括十世之前,连同许多她自己都无法寻回的过去。
  靥魅在忽明忽灭的光线里凝视女子的表情,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精确的推算无声在心里生根,谁也没有注视到,有一线若有若无的狠决迅速从头顶上的云层里划过。
  靥魅忽然觉得,真相或许真的快揭破了,她在对面女子的眼里看到了无法扼止的记忆不动声色的突出,甚至能够清楚地感知无夜转世而来清冷的一张脸,一种无法大局在握的稳定感已经渐渐攫住了她的心。然而转念一想,无论过程如何辗转,结局都不会便离。千年前他们早早种下的代价,千年后必以冰冷的鲜血来洗涮。无夜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更不会知道,千年的时光,最终到来的仍是一个悲剧,而更悲哀的事情还在后面,他穿越十世,她等待千年,一点一点寻回的过往,最后的答案,只能有一个,而唯一能给这段故事画上完美句号的人早已经不在世上。
  
  靥魅说:孟婆,我知你梦到了一些事情,你心里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言。只是听到靥魅的声音在冥河的上空来回荡漾,如同忘川河底腾空而起的悲鸣。
  她说:孟婆,这一切都是定数,不必恨谁。当年不惜舍弃性命万劫不复也誓要代人受劫的人,如今就要来了,只可惜,历劫十世,他还是不记得你。
  一个哆嗦,心里似乎有光线忽明忽灭的闪过。她收回探究的目光,浩齿轻启,你到底子是什么人?从来你就知道那些千年来我怎么都寻不回的过去!
  心里有狠狠在快意,靥魅笑而不语,目光透过纱质的鸾羽斗蓬,如一道利刃一般射向漓岸的某个方向。若是你知道答案呢?那又能如何?到底是什么人?梦若,你还当真自己是奈何桥上熬汤的孟婆,你当真什么都可以不记得,尘封了千年,你都能想起他,其它的为什么没有一丝印记?
  醒尘诀,食指微曲,咒语在唇间破裂。白色的术法袍轻轻一扬,溟河两岸的风瞬间卷入万丈袖底,惊得水下的浮尸四处散去。幻花伤逝的声音睁睁入目,零落如一地的灰烬,在对面女子望过来的惆怅目光中无声卷起,风轻影疾。语音坠落,如同河底恶灵的嘶鸣,低沉深顿,萦绕不绝。十世流转,千年已逝,最初的诣意,她和她的千年寂寞,他的十世轮回,驾临在九天之上的神司势在必得。
  
  预言花的声音在此时踏空而来:彼岸花开,永世漓岸,你们早已叁商永离,永无相聚。
  
  永无相聚,她在心里默念,是她们,还是自己?这千年前犹滚烫于手腕的鲜血,终会成谁的冰冷锏铐?靥魅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失去平衡的湖心水湄,隐隐隐约约有种倾斜的感觉。她一直努力要忘记的事情,如此轻易就让眼前这个女子给忘了,这样的结局难道真的就是自己所想吗?不容自己有过多的疑虑,故事尚未结束,一切尚且都还在掌握之中。
  
  她说:是,我从来就知道,然而这正是你当初的选择,我又怎能轻易揭破。千年之前,这条幽冥路上根本没有什么孟婆,也没有什么孟婆汤,只有无夜城里精通术法的梦若。所有的事情皆因无夜而起,那时你尚且还是无夜城里万民敬仰的公主,无夜是你的哥哥,你打小迷恋术法,终日在玄清宫修习,无人能及,与王有些生分,却一直让无夜无比怜爱。我是神司的女儿,偶然的一次机会与无夜相识,誓要生死追随,幸得神同意,王又不敢拒绝,与无夜订下婚约。谁料途遭变卦,无夜宁愿万劫不复也不愿与我在一起,而你又宁自坠冥界,受千年之劫,誓要赎他一个轮回重生的机会。十世穿心刺骨,不正如你预期的那样吗?当年即使是你,你所作的择袂,你的所作所为,与我又有何不同?当你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你有想过所谓的代价到底有多重吗?你精心熬的这一碗汤,不就是希望十世期满,他能够忘记那段过往吗?只是可惜,这九世以来,他一次都没有渴过。这一切等他来了,你便会知道。那一世,无夜欠下的债太多,不受劫报之灾已是不得,结局即已定,我又为何逆天而行,至少他还有一缕魂魄不散,可以顿入轮回,当初即使他执意如此,我又何不成全,再加上你愿以千年为注,期以后还有相逢之时,我若连这点也不能成全,十世期满,他又不知该如何恨我了。
  她在靥魅的话里反复搜刮,蓦然想到一张脸,却无法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联系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明,靥魅亦不答,心里强烈的不安感,手上的青痕顿时隐隐作痛。抬头望,正撞上靥魅的含笑地朝自己走这来,鸾羽的斗蓬早已不知所踪,没有血色的脸上堆满了款款笑意。
  忽然她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在哪见见。这一千年来第一次赤面相对,她隐隐觉得扎进视线里的那张脸有几份熟悉,然而仍旧什么都捕捉不到。她摇头轻叹,靥魅不言,只是左手轻轻一扬,火红色的袖袍里无端生出一面明镜。
  她说,梦若,这面天魔镜,你可曾记得?我现在还给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它定当告诉你。可想过你梦中的青衣在哪里?千年了,你的故事当从这里开始。
  
  她在心里苦笑,这不言而喻,她的十世是从这里开始,在无声的流逝里学会寂默,与一片荒芜的死亡之隅独自过活。这一片荒芜之地,它是冷的,也是空的,只有彼岸花千年如一的繁华,映入眼里染了生生刺痛。稀有的飞鸟走兽,亦是陷入绝望与嗜血的疯狂之中不能自拔,浑然一副吞食对方填满自己的模样。
  隐隐约约知道,过往的流转里有所遗漏,仿佛奔跑在杂草丛生的荒野,对过去的一切,严然茫茫无知,心里横亘的荆棘血色,东游西荡的不确定,无人向她指点迷津。偶尔陷入梦境,在心里反复确认,不知不觉误入死隅,只是在幻波池里听见过靥魅浅吟跌唱的声音,她说,要想知道一切,就应该闭上眼睛,往前走,千年之后,你定会明白。
  
  小心翼翼打开天魔镜,瞬时被一道强光吸引过去,仿若入梦,却又是她没有到过的境地。一座宏传的宫殿,年轻的男子坐在高高的镶金椅上,气宇轩昂而不可一世。青色的法术袍随风轻扬,直到刻着朱雀的大门蓦然被打开,一个红衣女子闯进,身形未现,话音捷足先登,她在女子的话音当中知道了青衣的身份,他叫无夜,是无夜城的储君,两人早有婚约。
  青衣一直不言,冷俊的脸上至始至终未含一丝表情,望向前方的目光流萤般明光暗烁,并无心于旁人的来去。直到朱雀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着白色丝帛的女子踏入,有若幽溟般的双眸才不经意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涟漪,笑容在脸上荡开,眼媚含笑。
  她在梦境的深处,意外地发现红衣女子双蛑的寒意渐渐趋近,刻骨薄凉。不经意慌忙躲闪,身畔衣袂风声轻扬,红衣早已飘身而过,落在十几步之外长廊的桥墩上。她看着石头上贮立的人一成不变的清冷,丝丝入寒的眼底翻滚着不为人知的狠意。
  手一哆嗦,画面变得恍惚,无名指迅速曲起,咒语从唇间迸溅而出,画面再次凝聚。先前得见的一切早已散去,只留一座宏传的大殿立于镜面中央,倘佯的金辉和着流溢的喜庆四处荡漾,看得出正在举行一场婚礼。无夜牵着红衣女子的手立于大殿中央,大殿之上,王高高坐着,笑容仿佛幻池里的花,美丽而不真实。一切按预计进行,连自己都未曾料到,莫名之中无夜甩开红衣女子的手,将身上着的红色流璃衫掷弃在地,拉过身旁的女子,幽然开口,我不能娶你。全场哑然,诺大的宫殿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忽然狂卷起,是红衣女子悲愤的声音。
  然后她又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子,他叫她默殇。他拔开人群,拉起她的手,跪在神的面前,请求神的成全。神大怒,一个指示,一群巫师腾空而起,将他带到半尺之外。然后的画面,她无比熟悉,金光镶嵌的金殿,身着白莲法术袍的巫师立于中央,手上锃亮的冰刃正一滴一滴淌着明艳的鲜血,而在他们中间,站着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衣衫带血,面白颜霜。红衣女子走到跟前,眼晴里有着难以掩盖的恨意,无名指迅速曲起,一道强光飞迸而出:默殇,你去死吧。谁也未能料到,无夜在此刻幻影而来,她看着那道强光从他体内穿刺而过,残留的笑意竟不知如何收场。
  剑弩从手中坠落,红衣女子望着面若繁霜的无夜再无一丝表情。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爱我?我是神司的独女,对你一片真情,得王成全,本可以和你守得生生世世天长地久,未料到你竟为这个女人一再伤害于我,如今又是不顾我的颜面当众陷我于悲痛之境。所有人都知道,唯我靥魅的剑弩可杀神诛佛,你竟为了这个女人宁可万劫不复,你到底置我于何境地?
  随后的一切如靥魅所说,自己在无夜幻化之迹,飞过大殿直奔而来,绝望之迹想到旧皮书上早已失传的术法,过给无夜毕生的修为,自坠冥界,于是千年从此开始。她在下坠的瞬间,听到靥魅撕心裂肺的叫喊。
  梦若,结束又是一个开始,我要你们都永无来世。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不见靥魅的身影,这千年来累积起来的信任和默契滑稽地有些可笑,无夜死的时候,若自己有足够的强大,若靥魅不是神的女儿,或许自己真会不顾一切也会与她同归于尽。还阳道上,彼岸花炙列败落,卷起的目光如同落在道侧的微光,愁肠百结,青衫飞扬而去。时光迁陌而过,她在追寻的目光里又看到了镜中的男子,轮廓剑弩般凛冽,素袂青衫、袍丝飞扬,仿若匍匐于这一千年中的绝望。天心月轮飞速旋转,胸口溢出满满的苦涩。
  她终于明白,一切如靥魅所说。哥,你终于还是来了。
  或许应该明白,一直系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情愫,早已彰示这必然的关联,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轻易让自己痛地如此没有余地。这九世轮回之中,她看着他一次一次从幽冥路上走进来,又一次一次目送他踏上还阳道绝尘而去。心里始终有隐隐的情丝,一寸一寸,漫过绝情谷。始终在想,刻入双眸里的身影,是否尘封记忆里能找到一个相似的轮廓?轮回无常,死生无主,左肩某个地方隐隐发热,传遍全身的是空洞一般的痛禁。那一刻凌上指间的悲伤,仿若凌迟的花香。那时也曾疑惑,明明是陌生人,难道不是吗?为何感觉会如此熟悉如此深刻,她不明白。
  奈何桥上,她临桥驻立,容颜若霜,白发三千。白色的长袍在风中肆意飞扬,如同一展莫愁的绝望。光线异常稀薄,阴冷森白,垂死般照着脚下的土地。没有日光,千年前她就看着它们被河底的死灵一寸一寸吸走,随着阴沉的月华沉到不复的万劫之底。
  
  她在他望过来的目光里知道他已明了往昔,有一个瞬间,甚至和种想哭的冲动。仿佛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未成年,还会为些微的关怀而斤斤计较。父王从未曾用正眼看过她,母后对她亦是视若无睹,从小就习惯看着无夜处于无比辉煌的光环里,看着他不可一世的样子,是那时最大的满足。一直以为是自己有些地方未能做好,未能让王称心,所以一直隔外努力。所有的幻想,在无夜成年的那一天被打破。金光辉煌的大殿,喜庆盘旋于无夜城的上空久久不散,她满心欢喜跑进大殿,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想要给无夜一个惊喜,却在大殿外,被勒令停下,她哀求的望向坐在镶金椅上光芒万丈的王,在王显露厌恶的眼神里心慢慢凉下来。她转身离去,未料到无夜从大殿里飞奔而出,将她圈在诺大的法术袍里,带进大殿,王无可奈何。事隔多年,她仍然记得那时无夜讲的那句话:梦若,别怕,有哥哥在。
  此后很久,才得知,这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待遇,全部源于自己的身世。是在她成年后的某一年,偶然听到无夜跟王的争吵。无夜大声质问:为什么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是雪姬所生?她隐隐听闻过雪姬的传奇,王在雪域幻境遇到的女子,一见倾心,并将她带回王城,父王很快与雪姬成婚,一年后诞下一女,本以为可以一直如此过下去,未料到雪姬的头发在一夜之间老去,所到之处,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寒冷刺骨。传闻还说,当年雪姬在惊慌之中出手伤手,所伤之人皆被冰雪冻住,任何法术都无能为力。至此城里人心惶惶,有关王后是雪妖,必将祸及全城的传闻越来越大,万民愤起,王无奈,一狠心,求得剑弩一把,让雪姬自刎而死。
  未想到这些早已腐烂的传闻和自己和着莫名的牵连,那一瞬间,她原谅了所有未到的关爱,亦洞悉了王的纠心与忧虑,他怕她再像她的母后一样,成了无夜城里人人惶恐的灾难。就此尘封所有,立下重誓,躲进玄清宫不再出来。慢长无声的日子,她只是隔着冰冷的铁壁听到过无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言语,使得这一份感情并未间断,她在心里筹划相见的时候,未曾料到竟等来无夜死前传给自己的再见。
  
  想到这,终忍不住痛哭失声。哥,你叫我如何能够眼睁睁看你万劫不复?
  奈何桥上冰冷的目光轰然交结在一起,如电一样刺破长夜的冥空。心无声裂开,辰星破空而来,仿若淌洋在掌心的梦境。阴暗笼罩视野,落地生根,愁肠百结。她望见死阴沉重的气息在冥界上空千年不变的浮动,越过忘川谷不断翻滚的黑色烟雾,浩浩荡荡向漓岸直奔而去。还阳道上青烟环绕,如同纷飞在空气中惆怅百结的目光。
  无法收回,一阵一阵清淅的痛楚,如血液般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模糊了视线。千年的罹裂无法穿破,消散的记忆在手心串联,辗转即逝。十世轮回,时光变迁,沧海桑田,一梦千年,永世不醒。记忆缱散的岁月,她一直想为千年前的变故找个答案,目光恍惚,即使有望穿千年的结界的魄办,始终无法为当初寻一个解答。千年了,她在奈何桥上一守千年,容颜如暮色脱落,白发三千。十世流转的轮回,绝情绝爱,用自己的刻骨铭心反复熬着一碗关于遗忘的汤。
  还记得千年之前的某个时候,某只翻云弄雨的手,在哪章诗篇里能找到温暖,千年前的某个时候,她怨恨似海的愁,爱不是,恨不是。她唯一的理由。
  
  看尽般面孔,陌生的面容带着各自的怨怼,接过她手里的汤,豪无犹豫地一饮而下,随后绝尘而去。唯有他,这张滚千年轮回中十世如一的面孔,苍白如萤,一袭青衣,轻易便扯起她潜藏心底的心事,她似乎隐约明白,穿越十世,他们都在找寻失去的东西,是为了记得,而不是遗憾。千年的轮回风卷尘埃,左肩抑止不住的疼痛。眼底的疲倦牵动着九世轮回的记忆依然如常,只是多了一丝了然。她站在桥上,桥上死数死灵风翻云涌,却觉万籁俱静,视线始终追随那一抹白衣渐行渐近。她分明感觉到了左胸某个触不到的地方真实而仓促的疼痛,是那块与生俱来的青痕。
  奈何桥上,暗光浮动,云丝轻扬。她看着他远远走来,已经恢复了当初的模样,集光的法术袍在风中招展,气宇轩昂地不可一世。绝尘于桑狐莲矢,鳏鱼渴凤,已经不见了跟随了千年的疲惫。她不会知道,无夜在看到她的那瞬间有多大的震撼,这十世来,他苦苦追寻,隐隐约约好像遗憾了什么,十世的记忆累加在一世,最后,终于理顺了个中的因由。看到她的瞬间,最后的疑问也烟消云散,明白自己未消亡的原因所在。仇恨在此刻乍开,眼晴里似有火焰在翻滚,她在他的瞳仁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容颜若丝,楚眉若黛,白衣袭袭,纤尘不染。
  他说:梦若,你受苦了,这笔账哥哥一定为你追回来。她浅浅的笑,仿佛回到了无夜城的日子,哪怕天崩地裂,都不会害怕。只因为他的一句话:梦若,别怕,有哥哥在。
  转过身正看见彼岸花萧瑟轻颤,正大片大片败落之中,梦中的双瞳蓦然闪现,绕指的烟气退去,只剩她与他隔了时间相望,那一瞬间他咧嘴对她轻微一笑,梦中的目光破空而来,闪烁灵动。
  哥,我终于,等得你回来!
  
  靥魅的声音在此刻再次破空而来:真是好感人啊!无夜,这千年来,你过得可好。无夜望过去,熟悉的面容凝聚所有的记忆在血液里翻滚,手心暗自凝气,抬头的一瞬,一掌轰然而出,打在靥魅站在玄武石上,余音久久不散。而靥魅早已跳出半尺之外。
  她说:无夜,千年了,你对我还是如此狠心,没有半点感情。他冷笑,在你掷出剑弩那刹,我们就再无牵连。如今,再加上梦若的千年,这笔账,想来是要细细算算。她望向他的目光,再也寻不到半丝温度。也好,也应该有个了断,我就再让你死一次,看这次谁还能救你。话音未落,剑弩出现在手中,只是一瞬,冥界的上空便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她倚在桥墩上看着若隐若现于云层里的两条身影,所有的力量在此刻聚起。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站在地方,已弥漫一层厚厚的白雪,忽然一声长啸,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直达云霄,然后推出那一掌,只是一刹那,三个人纷纷落在地上。靥魅迅速被地上的雪花卷起,继而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石。
  她在两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惊调,靥魅隐隐约约想起,有关无夜城的传说,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你是雪姬的女儿?
  她笑,我确是雪姬的女儿,这一切都应该有个了结。靥魅,你知道雪姬,想必也知道这幻雪咒的魔力,若非我所解,即使你是神司,仍无法出来。靥魅无声,低头沉思,忽然眼睛一亮,梦若,你当我不知,这一掌,你耗尽你的法力,再不静神,必当枯萎而死。她答,你从来都读不懂心,千年之前,我早已将生死放开,既然等待无夜回来,不正是这千年来我所希望的嘛,即使宿愿已了,即使烟消云散又何妨。一道强光从靥魅眼里闪过,她忽然想起,千年前,在她走上天心月轮她转身回过头的刹那,就是这种眼神,她现在终于明白,这其中包含的含义。思绪还未终结,靥魅仰天长笑,便便我会神算,她转头望向无夜,你可想知道默殇在哪?
  话音刚落,她瞥见无夜眼神一紧,随即再次晕死过云,瞬间便明白了所有。靥魅在她软下来的目光中暗自得意,梦若,她陪了你千年,你可曾记得漓岸边的血樱树?当年无夜虽然替她挡去了那支致命的剑弩,却不能免去她的罪孽。她冷笑,她有什么错,不过是同时爱着无夜,当年即使是你,你所作的择袂,你的所作所为,与她比起来,又相差几何?我知不能违背神的旨意,事到如今,无也须多说,我必当给你解了幻雪咒,不过你得告诉我,如何才能让她恢复真身,否则,我与你同归于尽又有何妨。
  靥魅低头沉思,喃喃自语:那不可能,那不可能,除非,除非,你肯一命换一命。
  
  冰冷阴沉的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岸的潮水拍打崖边的血樱树,纷飞的花瓣在风中翻卷,怎么也停不下来。
  飞旋的花瓣在云层里翻卷,欲挣脱,却不得,发出一阵一阵刻骨冰凉的声音,如泣如诉。她终于知道,以往听到的声音是来自何方,心里有些难过,彼此花开,彼此花落,不过是千年时光,寂寞延续,希望落空,当初不过和靥魅一样,只为得到爱,不该只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放眼望去,设想过的万千重逢,不曾想是变这样的光景,任何言语都无关重要,只觉心底一疼,眉梢也跟着紧锁。
  她看在眼里,某个决定沉沉落下。哥,若能圆你这千年来的遗憾,我定倾尽所有。潜意识里不被了解不曾道破的心意,不愿再让人看见。觉得恍惚,分不清虚实。仿若还在无夜城里的日子,一头扎里沉旧古老的术法书中,偶尔抑不住想念,将往常收藏起来与无夜的画面,再次重放出来,那时即使未曾见到,也会有满满有幸福与满足感,仿佛觉得他就在身边,站在门口,背对着寒气般的月光,正一丝不敬在眼眸里刻入尘世里的星辰,影照着彼此幽深的瞳仁。她没有言语,目光移向远处影影绰绰的暗光明烁,并无心于来去。只是没有想到,那次的困惑,若是哪天执意转身,是否就咫尺天涯,终还是一语成谶。
  突然忆起的事情,混着大口大口温势的血液从喉咙里涌出来,心里拉开的空缺竟是忘了如何关上,她呆在那边,对靥魅的叫喊丝豪没有查觉。很多事情,千年的时光迂回曲折,以为是想不起,看似无望的等待,预言花的声音,频频入梦的青衣,还有那双诡谲含情的眼睛,她隐约明白,是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只是因了靥魅那句,要想知道一切,就应该闭上眼睛,往前走,千年之后,你定会明白。
  是啊,如今是明白了。只是未曾想到,全部都在靥魅的掌握之中,所有的恨,所有的怨,若是知道了起缘,起初就知道,根本没有希望。那时听信靥魅的选择,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千年的时光,独自隐忍沉痛,守在奈何桥边,熬一碗遗忘的汤。还阳道上,他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已不再记得。十世的寂寞,浩浩荡荡,各自心已成伤,仿佛三生石,躺在他路经的地方。一望千年。
  他不知道,他的十世轮回,默殇的千年寂寞,如剑弩一样穿刺在她心上,如恶灵撕咬,无休无止,遥遥无期的消亡。靥魅要她还他们一个千年苍桑的心,要她受千年穿心之苦。
  他不知道,十世沦回的光荫,那个在奈何桥上为他熬了十碗汤的白发孟婆,千年前他们的命运就已经缠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其实不是孟婆,她是他的亲妹妹梦若。
  
  哥,我多想告诉你,伸出双手在空中聚集了那时候的风其实很大,早些年的话语还来不及在地上滴落,一早便随风飘散。也许是那一刻看见潜藏于你眼眸里的忧悒在天空蔓延,我扬起头看到了云朵后暗藏的伤害。于是很自然地想起飞鸟在空中留下的痕迹,那时候的天是湛蓝湛蓝的,你说这些都很美,即使黑发掠过空中,时光覆满青苔,还好还好,还有要等待的梦。
  
  扼住手腕强忍,她明白此刻无心沉溺于过去的哀伤,竭力从荆棘与砂砾中挑拣出一些亮色。她在瞥见命运轨迹的瞬间,觉悟了那双翻云弄雨的手在他们脸上书写的奥秘。前尘来世,仿若烟云起合,即走到这步,就随了这波涛而去,看它能将自己推向什么样的浪尖。
  她苦笑,手指微曲,咒语破冰而出,靥魅的玄冰圣剑无声吻上喉咙。靥魅困于晶莹剔透的白雪里,而如死灰。她望着她若有若无的微笑,火红色的血液侃侃而下,脚步败落的彼岸花璀璨如花,如同缠绕千年的梦境。
  靥魅翻腾了千年的怨恨,千年之前她便已经知道。无夜深爱默伤,却也深爱她,对靥魅却从未曾有过。大婚当日无夜甘愿用十世轮回的穿心之苦换默伤永生永世的光荫,她便与她与默殇结下了千年的渊源,那些让日月无光的怨恨她一辈子不能忘记,不能忍受。她恨无夜的无情,却无法舍弃对他的爱恋。
  然而她作为神界的主窄,她留给她一席之念,在冥河游荡千年。她终于明白,纵使是她还给她千年穿心刺骨的寂寞亦是不够。靥魅有多爱无夜,就有多恨自己和默伤,才会不顾一切掌控仇恨让事态在掌心上演。
  千年之前,轮回之始,她便已经将所有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无夜死的时候,靥魅明白如果自己知道真相亦会甘愿受千年穿心之苦,心里暗自得意。一千年的时光,默殇困在漓岸的一千年。她要梦若亲手挫杀横越千年所剩无已的信念,她无法将她杀死却可以要她一颗千年将死的心;她要她再次目睹默殇的死亡,如同无夜的离去一样;她要她们都消失在三界之外,来弥补千年之前无夜的离开,她要她梦若自己走向那个注定冰冷注定孤独的死亡。
  只是连靥魅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设定的过程,会奔往另一个结束,而且还是她不能控制的。
  
  靥魅在此刻已陷入癫狂,默殇已经复活,这时光换成了自己的囚禁。这幻雪咒,即使再过万年,她仍是没有能力破解。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梦若抱着默伤的躯体,从漓岸一步一摇地走来,走到昏睡的无夜身边,将她放下。笑容若即若离,如血液一样无声抽离。长袍流落地上如若萤织,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飘飞,和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幻花般舞得诡魅。千年之前,她尚且还有一息之念,十世轮回之中找到无夜,等待靥魅兑现承诺,还他和默殇一个美好如初。那么千年之后,一切的一切,应该可以完结的吧。
  靥魅看着这个将死的女子,眼里火焰翻滚,垂死的意念腾空招起地上的玄冰圣剑再次以光速穿刺而来。她说,梦若,你以为这样便可以逃得过穿心之苦?我要你轮入地狱,永无来世。身体飘落地上,如同凋零的彼岸花,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笑,声声断断续续。靥魅,我就要死了,你还不肯放过。你不过是要我受永无止尽的穿心之苦,可是你可曾知道真相?
  真相?靥魅只是一震,云雾般暗淡牵绕的情绪蔓延开来,过往悉数在心里重现,所有的一切并无瑕疵,美丽如头顶日落日出滑过,她找不出这所谓的真相所在。并且,在这场游戏里,因为困于对无夜的爱,即使曾经是深陷泥尘里的那个人,当无夜挡出自己飞出剑弩的刹那,早已破茧成蝶。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想得到他爱的单纯女子,如同一块粹玉,如今早已磨得玲珑,闪烁着独有的光泽。想到这笑容随即在脸上无声化开,所有的一切,她只知道是在她的掌握之中延续,不应该有便差!
  她在靥魅不肯觉悟的眼神里顿感凄凉,在往昔的长河里一路向前,这千年的时光,不过是一方灰蒙蒙的云雾,如非不得已,她亦不希望彼此重现不堪回首的往昔,尘滓毕现地体味苍凉的心结。无奈开口:你可曾记得,无夜与你成亲的前夜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靥魅低头暗思,猛然记起,那一夜,无夜来找她,至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若我和雪姬一样,是只妖精,你会如何。她只当他在说笑,想也未想,张口便道,神与妖向来不能两立,被我遇见,我定诛之。然而这一句到底能说明什么?怎会牵扯到她未知的真相,她不明白。
  她接着说,声音断断续续。靥魅,就是当初你的那一句话,让无夜怯步,很多感情,你从来都未曾了解。你是神司的女儿,自小就高高在上,这段婚姻即得神钦定,又得王成全,无夜说什么都不会有悖旨意。唯一能让他疑虑的,只有我。你已知我是雪姬的女儿,现在是明白无夜当初那句话的意义所在。无夜早早便把我母亲的遭遇放在我的身上,希望即使真有成妖的那天,也可以将我保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当然你也不例外。
  
  这一席话终于打散了靥魅残留的一丝幻想。终究还是错了,即使有最锋利的冰嚣、最高的权力在手,都只能束手叹息。她渗不透这所谓的真相,只因她未曾渗入,无法割断冥冥之中维持这几个人的命运之线。黯然神伤。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不见了梦若的身影,徒留地下一滩鲜血,所到之处彼岸花再次灼烈盛开,仿佛就要烧起来。不远的天迹浮现出一团洁白的浮云,仿如飘上云尘的丝帛,带着谪出凡尘的微笑。
  
  她在这微笑里若有所思,自己的千年,或许万年,已经开始。恍恍惚惚听见默殇的话。
  无夜哥哥,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跟你。

作者:不详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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