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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一)

时间:2010-5-15 点击:

  核心提示:第一章 大学的新鲜时光(1)   9月10日,南国的盛夏,烈日炎炎。   大学新鲜人郑微憋红了一张脸,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将她的两个大皮箱半拖半拽从车尾箱里卸了下来。她轻轻抬头用手背擦汗,透过树叶间隙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让她眼前短暂的一黑,突然的高温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了出门...

第一章 大学的新鲜时光(1)  
  9月10日,南国的盛夏,烈日炎炎。
  大学新鲜人郑微憋红了一张脸,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将她的两个大皮箱半拖半拽从车尾箱里卸了下来。她轻轻抬头用手背擦汗,透过树叶间隙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让她眼前短暂的一黑,突然的高温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了出门前妈妈给她备下的零钱,递给身边的出租车司机,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啊,叔叔。”

  看上去未满三十岁的司机小伙子被眼前这个小姑娘字正腔圆的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匆匆找钱的时候,连零头都没好意思收。
  郑微站在唯一可以遮荫的大树下,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打量着这个她即将战斗和生活四年的地方。她所在的位置是一条长长的校园林荫路,道路的两边是她叫不出名的亚热带树木,可以想象黄昏的时候,在这样一条路上散步是多么有意境的事情。然而现在整条路的人行道上被熙熙攘攘的人和大大小小的桌子挤了个水泄不通。不时有私家车、出租车开到她附近的位置,再也前进不了。当然,更多的是学校的大巴,从车站将新生接了过来,一拨一拨的,都是像她一样拖着大件行李的年轻面孔,还有陪同孩子前来报名的家长,表情无一例外地比学生更焦急凝重。

  郑微看着那些家长就笑了,她想,要是她妈妈跟着来了,应该也是这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吧?爸爸和妈妈都说过要送她来学校,可是她在他们面前拍了胸脯,“不用不用,我一个年满十八岁的聪明少女,难道连入学报到都应付不来?你们老跟着未免太小看人了,别忘了我八岁的时候,已经知道一个人坐三个小时的车,去奶奶家去了。放心吧,放心吧!”

  他们是不怎么放心的,但是毕竟工作也忙,郑微又再三保证、强调,加上自己高中同学里有三个也是考到了这个城市,正好可以结伴而行,相互有个照应。于是,在经历了父母的再三叮嘱和语重心长的防拐卖教育之后,郑微欢欣雀跃地和几个同学一起登上了开往中国南方的火车,一路欢声笑语,旅途也不觉得寂寞。

  到达火车站之后,同行的几个同学都被各自学校的校车接走。郑微挥别了同学,独自在火车站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G大的校车,她是个急性子,焦急之下索性自己拦了出租车,独自踏上了G大的土地。

  还来不及把四周的环境打量个遍,就有四五个男生走了上来,脸上挂着老生特有的热情和故作老成的笑容。其中一个问:“同学你是新生吧?哪个系的呀?”
  “我?土木工程的。”郑微老老实实地回答。林静曾经叮嘱过她很多次,初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乖一点总是没错的。林静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像一个乖巧的女生,实际上他既不是郑微的同学也不是小姐妹,而是郑微十七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立志长大后要嫁的人。林静的爸爸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代大学生,他给儿子起的单名一个“静”字据说是取自诗经里“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意。林静比郑微大5岁,两人同住一个大院,由于两人都是双职工家庭,父母工作很忙,所以郑微可以说是在林静身边长大的。在她的记忆里,从幼儿园的时候开始,来接她回家的都是刚从单位子弟小学放学的林静哥哥。爸爸妈妈的话郑微经常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林静的话她总是听的。

  “土木系的呀?”听了郑微的回答,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眼睛一亮,“那也算是我们的师妹了,我们是专门负责接待新生的,你跟我们来,我们带你去办入学手续。”说完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接过了郑微的行李。

  郑微对男生的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高中,班上那些男生喜欢叫女生绰号,经常为了一道题跟女孩子争得面红耳赤,拖拉着不肯主动擦黑板,既喜欢背后讨论班上的女同学,又不屑与女生为伍,全无半点风度。因此,她一时之间对大学里男生突如其来的殷勤感到有少许的不适应。

  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主动拖着郑微的皮箱,发觉有异,低头看了一眼,郑微干笑两声说:“不好意思,这个皮箱的轮子坏掉了。”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在皮箱里装了近三十本漫画书,爸爸请了一个挑夫才将她的行李扛上火车,谁知道刚下火车不久,皮箱的滑轮便不堪重负地阵亡了,沉重程度可想而知。她不由有些同情这个自告奋勇的男生。

  “没事,别看咱们瘦,咱们有肌肉,不就一个皮箱嘛,小意思。”那个男生笑了笑,自然无比地拍了拍身边另一个稍矮的男同学,“刚才你不是老喊着要给师妹扛行李吗?机会来了。”

  稍矮的男同学跃跃欲试地把皮箱单手往上一提,皮箱在水泥地板上纹丝不动,他明显愣了愣,稍微有点尴尬,还有些不敢置信地双手施力,这一次终于顺利提了起来。郑微和另外几个男生走在他的身后,发现他明显的脚步虚浮。

  根据他们的建议,首先是把宿舍钥匙领到手,把行李和床位安置好,再慢慢办那些繁杂的手续也不迟,郑微表示同意。刚走了几步,她突然看到了一块写着“建筑工程学院土木系”的接待牌,想来这才是她要找的大本营,她正想走过去,最先接待她的那个青春痘男生连忙说:“没事,我们也是建筑工程学院的,我们来接你也是一样的。”

  接待牌旁边站着的几个男生看到他们几个,笑着挤眉弄眼,“老张,你们运气不错哦,小师妹哪个系的呀?”
  那个一脸青春痘的男生显然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张,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土木系的小师妹。”
  话音刚落就有人嚷了起来,“老张你也太‘狼’了,刚才你们环境工程的来了四五个男生,下车后傻呆呆地站在路边都没人理,我们土木的妹妹,本系的人还没瞄见,你先扑上去了……”

  “都一样,都一样,我们环境工程并入建筑工程学院了,大家都是一家,不分彼此,不分彼此。”老张大言不惭地笑着说。
  郑微偷笑着,用手继续扇风,假装没有听见这饿狗抢食一般地争论,这个时候保持缄默是聪明少女的最好选择。
  争论的结果是老张的“同一家”理论占了上风,成功地保护了胜利的果实——郑微。往宿舍方向走去的一路上,几个男生争先恐后地问着话,把她的姓名、系别、专业、原籍通通打听了个遍,并不失时机地每个人都进行了详细的自我介绍。最绝的堪称老张,他塞给郑微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自制名片,上面姓名、专业、联系电话、宿舍门牌一应俱全,居然连血型和兴趣爱好都有,堪称浓缩而精辟。郑微叹为观止地收下,塞进自己的小包包里,心里对这个环境工程系的大三师兄景仰之情,真是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说实话,习惯了跟男生称兄道弟、互拍桌子的郑微对大学第一天这样众星捧月的待遇颇有些不习惯。不过从学校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满眼都是人,但是看到的女生却寥寥无几,郑微这才相信这所南方最著名的工科大学,男女生比例为9∶1的传言非虚,也无怪乎这些男生都有饥渴至死的表情。

  理工科的女生原本就是珍稀动物,而且大多数都长得比较抽象。想她郑微虽然不是什么绝代美女,跟她漂亮的妈妈相比也有一定差距,但她有一张讨喜的圆脸,小巧的尖下巴,大而灵动的眼睛,秀气挺直的鼻子,尤其是皮肤白皙无瑕——这是妈妈也承认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比不上的。因此,根据郑微自己无数次揽镜自照的鉴定结果,她绝对称得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女,简直就是琼瑶阿姨笔下的女主角。虽然琼瑶阿姨的小说已经落伍几个世纪了,但阿姨的审美观还是历久弥新的,看她挑中的连续剧女主角一个比一个红就知道了。就连一向很少夸人的林静也曾说过郑微不说话的时候还是相当有迷惑性的,称得上“静若处子”。当然,郑微很自觉地过滤掉了他后半句“动若疯兔”的评价,完全当做他对她的肯定。

  走在老张身后的郑微一边同情地看着那个连连喘气扛皮箱的男生,一边在心里嘿嘿偷笑,看来上了工科大学也有个附加的好处,在这个母猪都被捧成玛丽莲·梦露的地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从舍管科的阿姨那领到钥匙后,郑微顺利地找到了门牌为402的宿舍。推门进去,是一个六人的小单间,窄是窄了点,但阳台卫生间一应俱全。郑微对这个一向不挑剔,看了看四周,六张床上已经有三张摆放了行李,看来她是第四个。听舍管科的阿姨说,由于宿舍不足,没办法按照班级给她安排住的地方,所以她所在的是一个混合的宿舍。郑微没有住过校,她对即将开始的集体生活感到万分期待,她在靠近洗手间的床位上挑了个下铺,今后这里就是她的地盘了。

  几个帮忙的男生还在等着郑微,其中工作量最大的那一个汗流得就像洗过澡似的。林静说出门在外嘴巴要甜,于是郑微笑眯眯地对着几个师兄连说谢谢,他们果然受用。老张更是大手一挥,“这算什么,小意思。”豪爽的姿态让人差点忘记了他一路上是空着手只动嘴皮的那个人。

  办入学手续的路上,扛皮箱的男生才缓过劲来,气若游丝地问了一句:“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皮箱里装的是什么。”
  郑微嘻嘻一笑,“我的全部家当。”
  办入学手续的人还是那么多,好在老张交游广阔,八面玲珑,领着她四处穿梭,竟然免去了好几次排队之苦。饶是如此,当郑微办妥了全部的手续重新站在树荫下时,不禁感叹,这鬼地方真热呀。她原本以为自己称得上是地道的南方人,哪知道来到这亚热带的城市,才发现她那位于东部省份的家乡的气候绝对算是凉爽宜人。不过没有关系,她总算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这个地方,和林静站在同一个城市的天空下,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又可以像过去那样黏着他。想到这里,郑微觉得高三一年的苦读都没有白费。她强忍着雀跃,在心里大声说:“我终于来了,林静!”

  开学一个星期之后这天的晚上,郑微在宿舍里握着电话发呆,这是她第三次把电话打到在G市的政法大学——林静的宿舍。有一次没人接听,另外两次都是个陌生男孩子的声音,说的都是同样的话,“你找谁……哦,不好意思,林静不在,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你是哪位……好吧,你的电话我记下了,他回来之后我会转告……”

  郑微心里空落落的,满腔的喜悦都化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林静说他最近比较忙,不能到火车站接她,她一点都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林静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连小飞龙抵达G市都抽不出时间来迎接,等到他忙完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跟她联系的。可是,都好几天了,他不但没有来找她,就连她主动打电话都找不到他。

  舍友朱小北走了过来,拍拍郑微的背,“同志,你的电话究竟是要拿起还是放下,麻烦给个明确的指示,我要打个电话回家。”
  郑微烦恼地把电话塞到朱小北手里,“打吧打吧,爱打多久打多久。”她故意装做看不见,睡在她对面床的何绿芽和嗑瓜子的卓美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怏怏地躺回自己的床上,看着蚊帐顶发呆。

  林静究竟在忙什么?暑假没有回家,现在打电话到他宿舍总是不在,郑微通过他的舍友给他留了自己的电话,也不见他回复。明明上火车的前两天郑微还跟林静通过电话,他在那一头答应得好好的,等她到了G市,他就会带她到处去玩,吃遍G市的小吃,当时郑微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就连他的笑声也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和宽容。

  可是现在郑微没忘记两人的约定,林静却踪影全无。难道是她打错了电话?不可能!那个电话她倒着也能背出来,何况那边接电话的舍友明明也是认得林静的,只是说他不在。
  不在不在,老是不在!还说是个模范好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鬼混去了!郑微气鼓鼓地想,等到见了面,非把他数落一顿不可。
  “干吗?郑微,还是没联系上你的林哥哥呀?”一直躺在床上看书的另一个舍友黎维娟笑着打趣她,郑微“嗯”了一声,便不予理会,翻过身去装睡。
  这个时候,为期一周的新生入学教育刚结束。402的六个女孩子基本上都已经混熟,她们都是同一年级的新生,不过并不都在同一个系或班级。正在打电话的朱小北是个东北女孩,学机械自动化的,剪了个比男生还短的头发,一口饶舌的普通话,从来不穿裙子,性格大大咧咧的,在宿舍里和郑微性格比较相投。住在郑微对面床的是卓美,本市姑娘,计算机专业,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和睡,目标是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在郑微看来,她已经离她的目标很近了。卓美的上铺就是刚才说话的黎维娟,河南开封人,管理学院的。G大一向以工科著名,经济类学科和文史类学科都是这几年刚开办的,毕竟不是主流,招生人数也不多,所以黎维娟是她们宿舍里唯一的非工科生。黎维娟性格比较一板一眼,平时做事说话一套一套的,郑微不太喜欢她,觉得她是假正经,跟自己合不来,不过黎维娟倒是挺喜欢跟郑微搭讪的,有事没事也跟她开两句玩笑。朱小北的上铺何绿芽,家在G市附近的郊县,跟小北同班,也是学机械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大家赞同的事她不会反对,别人开心她也开心。最后剩下来的就是郑微的上铺阮莞,都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不,郑微刚想到这个人,她就正好推门进来了。

  朱小北刚打完电话,朝刚回来的人笑着说:“美女,去哪转悠了一晚上?”
  “出去走走,散散步。”阮莞说。
  郑微的脸朝着墙,心想:月黑风高的晚上去散步,长成这样还整天在学校里四处闲逛,不是成心招蜂引蝶,是什么?
  不能怪郑微对她的上铺有成见,自古文人相轻,美人更是如此。虽然郑微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但是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在这样的“和尚”学校里更是一枝梨花压海棠了。她想起来入学第一天,办完手续站在树荫下乘凉,听见有人在她不远处惊呼一声“哇,美女!”当时她芳心暗喜,心想:这些小男生,也太没见过世面了。正待转过头去让他们看看她无敌美少女的正面,却发现别人的眼神越过了她,直直射向从她身后走来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说呢?就算郑微一向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男生的眼睛此刻越过了她,落在另一个焦点上是有道理的。美女,绝对的美女!走过来的那个女生五官细致,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看人家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的,连走路都有种轻盈的韵律,无怪乎刚才还朝她傻笑的老张也立刻叛变了,眼睛雷达一样地扫射着佳人。相比之下,郑微低头看了看自己只比老张明显一点的曲线,心情开始跌落谷底。

  如果说这次偶遇还只是个不怎么美丽的小插曲的话,那么,当开学第一天的下午,郑微发现路遇的大美女走进了402,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居然,居然姿势美妙地爬到了她的上铺的时候,她顿时觉得这简直是场噩梦。

  那天晚上,郑微洗好了澡,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不断对自己做心理安慰——白雪公主的后母也漂亮,但王子都是喜欢青春可爱的小公主。书里说白雪公主的头发像炭一样黑,皮肤像雪一样白,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这不就是她小郑微吗?安徒生不也没说白雪公主前凸后翘吗?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

  白雪公主的“后妈”大名叫阮莞,多拗口的名字呀,这个叫阮莞的人不但没有像郑微期待的那样胸大无脑,反而是以高分考入G大建筑工程学院土木系(很不幸,居然跟郑微同班),脾气也不像郑微假想的那样恶毒,几天相处,谁都可以看出她是个随和易处的人,但是,郑微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上她。

  郑微小小的心思当然不影响××级土木二班男生的欢欣雀跃,人人都说G大多恐龙,土木则全是暴龙。没想到传说新生报道当天最抢眼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是气质大美女,一个青春小美女,竟然全部花落他们土木二班,成为他们班上仅有的七个女生中的两个。什么叫奇迹?这就是奇迹!这不但是他们××级土木二班全体男生的福音,也是他们土木系之光,一向低眉顺眼地向别系女生示好的土木系男生终于扬眉吐气了。

  说起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漂亮的女生也喜欢扎堆儿。这用朱小北的话来说,就是美女也有气场,402就是拥有这个气场的风水宝地。抛开阮莞和郑微不提,余下的四人虽然谈不上多抢眼,长得倒也都不错。何绿芽眉目小巧,挺娟秀的;卓美轮廓立体,颇有点南洋女孩的味道;朱小北虽然中性打扮,但五官端正大气;就连最朴素的黎维娟也并不难看。这样总体分数远高于平均值的美女宿舍在G大即使不是绝后,应该也是空前的,对面楼的男生宿舍也经常有人尖着嗓子叫:“402,看过来……”

  哪个年轻的女孩不喜欢男孩子的追捧?首先是卓美提议:“要不我们宿舍六个就叫‘六朵金花’吧。”
  朱小北首先反对,“什么花花草草的,特俗,要我就叫‘六大金刚’,有气势!”
  “别吵别吵,叫‘六大美少女’!”这是郑微的提议,引来嘘声一片。
  何绿芽是个没主意的,黎维娟又不屑于参与她们这种无聊的事,最后还是说话慢条斯理的阮莞一锤定音,“叫‘六大天后’吧!”
  郑微和小北咯咯地笑,“靠,六大天后,比四大天王还多出两个,够牛,就这么定了。”
  晚上熄灯之后,“六大天后”也像所有宿舍的女孩子一样喜欢开卧谈会,天南地北的海侃,郑微和朱小北是引导话题的绝对主力,经常可以从领导人秘史开始讨论,然后以饭堂的肉包子的话题结束。阮莞有时也插两句,她话不多,不过说出来通常精辟,何绿芽就跟着笑,卓美睡觉是雷也打不动的,只有黎维娟偶尔说句,“太晚了,睡吧,别说话了。”

  郑微第三次没打通电话的这个晚上,讨论仍然继续,居然是黎维娟开的头,她说:“大家都来坦白一下,谁有男朋友,谁没有男朋友?反正我是没有的。”
  何绿芽说:“我妈不让我大学谈恋爱,我也不打算读书的时候谈。”
  卓美说她高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初恋,不过男的没考上大学,还在补习,暑假的时候就散了。
  小北说,“我倒是想找个男朋友,不过得要有身高,有身价,有情趣,有头脑的四有新人才行。”
  “不会吧,都是光棍呀!阮莞,你呢?”黎维娟说。
  “啊?我有男朋友的。”阮莞再次一鸣惊人。大家唧唧喳喳地吵成一团,纷纷对她的神秘男友刨根问底。阮莞倒没有扭捏,大致说了,男朋友是她高中的同学,在一起两年多了,现在在浙江读大学。刚告别高中生活的女孩子对于恋爱一事还是比较敏感的,但是阮阮如此大方而平静地说起她和男朋友的恋情,反让大家觉得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一件事情。

  “那我们学校多少男生要心碎呀。”黎维娟说道,忽然发现一向积极热烈参与讨论的郑微整晚闷声不响,便说:“郑微,你呢,你属于我们单身阵营还是也名花有主了?”
  郑微躺在床上闷闷地说:“我什么阵营都不是。”
  “怪了,要么就单身,要么就没男朋友,你什么都不是算什么?”小北是个急性子,立刻表达了她的疑惑。
  “笨北!”郑微的声音即使郁郁不乐,依然脆生生的,“我现在是单身,但马上就要有男朋友了!”林静是知道她的心意的,郑微也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以前她还小,恋爱的话言之过早,现在她都跟他来到G市念大学了,家里人也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除了她玉面小飞龙,还有谁能做林静的女朋友?她现在只是暂时没联系上林静,可是,他迟早是她的!

  黎维娟笑了,“又在说你那个在政法大学读研的林哥哥了吧?老听你提起,可都没见他跟你联系过,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呀?”
  郑微一听就急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干吗不存在呀,等我找到他,向他表白,我就有男朋友了,到时看你们信不信!”
  “啊?你表白呀,那不成了女追男了?”何绿芽惊讶得不行。
  “这又什么,我最不喜欢玩暗恋那一套了,我喜欢他我就要告诉他!”郑微说。
  郑微的性格从来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不计后果也不怕代价,所以林静才说她是勇往直前的小飞龙。
  “都一起长大了,干吗你非得现在才向他表白?”黎维娟依然持怀疑态度。
  “以前他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现在我上大学了,是个大人了,他再也找不到理由搪塞我了。”郑微想到林静这几天的失踪,原本的理直气壮都带了几分气闷。
  阮莞第一次发问:“你怎么知道你表白他就会接受?”
  郑微“哼”了一声道:“我是谁,我是天下无敌的玉面小飞龙,有什么我得不到?”
  大家都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了,只有郑微自己没笑,她慢慢躺回床上,想起高三那年的寒假,林静回家过年,大年初五的下午,他领着她去逛庙会。回来的路上,疯了一天的她在公车上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头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动弹,叫了几声,“小飞龙,小飞龙,睡着了?”

  她故意不出声,想忽然开口吓他一跳,突然感觉到不知是什么,温温的,带着湿意,轻轻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睫毛抖了抖,眼睛闭得更紧,耳根却开始慢慢地发热,热到心里。

  下车之前林静摇醒了她,两人回家的途中,一路谁都没有说话,就连向来话多的郑微也不言语。他不提,她也不提。走到她家那个单元楼下的时候,郑微对他说:“林静,我到你的那个城市去念大学好不好?”

  林静做思考状,“G市有名的大学只有两所,你学理科的,又没耐心,肯定不能去政法大学,剩下的就只有G大,分数也不低呀。”郑微学习不甚用功,但好在有点小聪明,成绩不差,就是不稳定。

  “你等着吧,我说考得上就考得上,等到到G大报道的时候,我会去找你哦,到时你不准耍赖!”她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好,我等着你。”林静微笑点头。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不需要说出口,但她知道。
  过了几天,林静就去了学校,之后虽然通过电话,但她一直没有再亲眼见过他。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G大,来到了有他的城市。但是他直到现在也没跟她联系,这实在太不像林静的风格了。郑微隐隐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又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儿。

  不过,郑微始终坚信,林静说过会等她,他说话算话,一定会等她的,也许不过是最近比较忙,糊涂的舍友又忘记了转告,总之很快——也许就是明天,林静就会打电话给她,到时……

  想到这里,陷入梦乡之前的郑微甜甜地笑了。  
  第二章 我们曾经的梦想(1)  
  朱小北说:“郑微,你给我停下来,你这样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就像只被灌了硫酸的熊一样,烦死了。”
  郑微尖叫一声,“为什么偏要说我烦?卓美今天午休的时候嗑了一个半小时的瓜子你不说;黎维娟刚才带着耳机在这里晃悠了半天,唱歌不停地走调你也不说;我只是走了几步你就看不顺眼,你们都欺负我!干吗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内心的痛苦呢?”郑微有点激动。

  朱小北也就开个玩笑,没想到郑微反应那么激烈,她猜想自己应该是撞在枪口上了,忙嘿嘿一笑,“主要是郁闷的表情跟你玉面小飞龙的形象严重不符,我就这么一说,走走也没什么,继续,继续。”

  刚洗好澡的阮莞,披散着头发从洗澡间里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抿嘴笑,“估计郑微现在又处于激烈的内心挣扎中。”
  当下正是晚饭时间,宿舍里只有她们三个。郑微听到阮莞的话,也顾不上自己平时对她的小小不顺眼,哀号一声就趴在床前的桌子上说:“我矛盾呀,矛盾!到底该怎么办?”
  “又跟传说中的林哥哥有关?”阮莞边梳头边问。
  “你又知道?”
  连朱小北都笑出声来,“就你那点儿小破心事,你鼻子、眼睛都写得一清二楚,是人都看得出来。”
  “我真的是很矛盾呀,都半个月了他还不来找我,我也找不到他,不会被绑架了吧?我在犹豫要不要去他学校找他。”
  “去呗,我精神上支持你,要好好看看他是不是被别的女生拐走了。”朱小北说。
  “林静不是这种人!”这个时候郑微又开始维护自己的意中人了,她双手拍在桌子上,义正词严地说,“他说过等我,就一定会等的。我决定了,穆罕默德不去找山,山就自己去找穆罕默德,等下我就去政法大学。”

  朱小北一拍大腿,“是了,这才是你的风格嘛。”
  梳好了头的阮莞却说了一句,“你要想好,要是他还是不在宿舍怎么办?”
  郑微已经在床上埋头挑衣服,“他不在我就等到他回来为止……这套怎么样……要不这套?”
  朱小北也不知道她到底换了多少套衣服,直到阮莞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图书馆,郑微才又穿回了她原本穿着的蓝色小碎花衬衣和牛仔裙,“好像还是这个好。”
  阮莞看了一眼,“这套的确不错,清纯又可爱,挺适合你的。”郑微却又对着小镜子发起了愁,“我额头上好大一颗痘,怎么见人啊。”
  朱小北做晕眩状,“女人,你的名字叫麻烦,我懒得理你了。阮莞,你是不是去图书馆?等我。”
  阮莞站在门口等朱小北,顺便对郑微说:“一颗痘怕什么,有道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你想表达什么?”郑微一脸茫然地看着阮莞,“有你这样文绉绉的理科生吗?”她从小语文就是软肋,尤其讨厌咬文嚼字的人,所以后母就是后母,专门说白雪公主不懂的话。

  “后母”说:“说句让你听得懂的吧,痘大脸更白,你可以美美地出门了。”
  “是吗……”郑微心里一喜,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有道理。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朱小北和阮莞都走出门去了,她忙追了上去,“唉,你们还没告诉我去政法大学坐几路车呀!”

  政法大学和G大同是这个南国都市最著名的重点院校,位置上相隔并不远,郑微坐了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就踏进了政法大学的校门。她走走看看,想象着林静也曾经这样无数次地走过她现在走的路,看过她看到的风景,不由觉得周围陌生的一切都有了种亲切感。

  同样是大学,原来也可以有这么不一样的感觉。G大最大的特色是不管什么时候,学校里走来走去的都是带着眼睛夹着书包匆匆赶路的人,在那里再散漫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跟随身边的节奏加快脚步,就连老鼠也跑得比别的地方要快一些,晚上10点之后学院主干道上基本“鸟兽”散尽。相对而言,郑微眼前的政法大学要显得有人气得多,不但周围的建筑物都显得更有生活气息,道路上的人也比较多,漂亮而时尚的女生一拨一拨的,令人目不暇接,难怪G大的男生把这里当做了他们的择偶天堂。

  郑微心里感到小小的不是滋味,原来林静天天都生活在这样的一个花丛中,难怪他整天都不在宿舍,都乐不思蜀了。
  她并不知道林静宿舍的确切方位,不过女孩子长得乖巧一些就是有好处,问路的时候更是验证了这一点。一路畅通无阻的,郑微在研究生宿舍楼附近第三次问路时,一个自称对林静有印象的男生直接将她带上了楼。

  “喏,好像就是这间。”
  带路的男生离开后,郑微在那间宿舍的门口看了看,发现房门是虚掩的,她敷衍地敲了敲门,便推门探了个头进去。里边比她现在住的宿舍要宽敞一些,只有两个床位,都是上铺住人下铺放书、行李和电脑的。这个她曾经听林静说过,不过她所看到的这两张床上,只有其中一张还摆着被子枕头什么的,另一张则空空如也,一个男生坐在下铺的电脑桌前专注地玩游戏,但并不是林静。

  郑微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那男生却已经看到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的她,便停下了手中的鼠标,问:“小妹妹,你找谁?”
  郑微心里一喜,她记得这个声音,前几次应该就是这个男生接的电话,老是不厌其烦地说林静不在,看来没认错门,她放心了一些,既然找到了他的老巢,守株待兔地等,就不怕逮不到他,等他回来她要好好地骂他一顿。

  想着待会儿就能等到林静,郑微心情大好,连带对他的舍友也感到特别亲切,“你好,请问林静是住这里吗?”
  “你找林静呀……他原本是住这里的……”
  “啊?他搬宿舍了?”郑微挠了挠头, “难怪我老找不见他,你知道他搬哪去了吗?”
  男生面露诧异,“他前两天就已经走了呀。”
  “走?走去哪里?”郑微一下没反应过来,表情呆呆的。
  “出国了,去美国了,怎么,你不知道?”男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骗人!我前两天才给他打的电话,你还说他只是出去了,他去美国怎么可能不告诉我?”郑微鄙夷地看着这个说谎话的男生。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老打电话来找林静的女孩子。”男生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
  “没错,就是我,所以你坦白吧,他到底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一定是你没有把我的电话号码转交给他对不对?”郑微气势汹汹地问。
  那男生一脸委屈,“我骗你干吗,他的确是前几天去了洛杉矶,我们系只有一个交换留学生的名额,就是他了,这事又不是秘密,你不信的话就到隔壁宿舍问问,大家都知道的,我犯不着骗你一个小姑娘吧?至于你的电话,他老早就知道了,他让我跟你说他不在,我有什么办法……”

  他还没说完,就被郑微脸上的杀气吓了一跳。
  郑微完全不能接受这番说辞,简直太荒谬了。林静是最喜欢跟她打电话的,虽然通常都是她说他听,但是两人总能愉悦地煲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话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林静绝对不会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更何况去美国这么大一件事,先不说她千里迢迢地考上G市的大学,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即使他真的要出国,第一个知道的人也应该是她郑微。

  “你就是骗人!林静要真去美国的话,他怎么会不告诉我,他在的话怎么可能不接我电话,你到底有什么居心?”郑微步步紧逼,誓要拆穿这个荒谬的谎言。
  男生往后缩了一下,哭笑不得,“天地良心,我能有什么居心,你可以看看那张空了的床,原本就是林静睡的。”
  郑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再瞄向他指着的那张空床,眼尖地发现了床头的地方还摆着什么东西,远远看过去,似曾相识。她走上前拿了起来,是一本口袋版的安徒生童话。她把它拿在手里,这本书多么熟悉,熟悉到她不用翻开就知道第32页的地方还留着她的墨宝。

  这曾是郑微最最喜欢的一本书,最后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最最喜欢的林静。仿佛想证明自己是错误的,她手忙脚乱地找到那一页,清晰地看到了歪歪斜斜的几个钢笔字——“玉面小飞龙藏书”。

  那男生发现这凶巴巴的女孩子忽然不说话了,呆呆地捧着本书站在林静的床前。
  “看,我没骗你吧?行李都带走了,就还剩这本书没拿。”那男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忽然就被郑微惊天动地的哭声吓了一跳。
  “他真的走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郑微不能相信,但不得不相信一个摆在她眼前的事实,林静走了,他连她送的书也扔下了,而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郑微也不记得自己待在林静曾经的宿舍里哭了多久,开始是站着的,后来索性蹲了下去,揪住那个男生的裤脚继续哭。哭声招来了该层宿舍大多数的人来看热闹,就连看管宿舍的老伯都走了上来。大家都问那个男生到底怎么欺负了这样一个小女孩,那男生又难堪又委屈,直呼自己被林静害惨了,最后连哄带求地把哭累了的郑微送到了公车站,给她付了公车费,看着车子载着她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郑微在公车上的时候已经哭肿了双眼,可眼泪还在哗哗地流,仿佛要把心里的难过、困惑、失望和委屈,通过这种方式歇斯底里地宣泄出来。让她怎么能不伤心?她的林静,从小就是她追逐目标的林静,说好了要等她的林静,一句话都没给她留下就去了美国。全世界都知道他要离开,只有她郑微不知道,在离开之前,他甚至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

  拥挤的公车里人人都在看着这个哭得雨打梨花一般的女生,该有多大的伤心事才能哭得这样凄惨呀,不久,就有好心的人给她让了座。郑微也不客气,坐下来就继续抹眼泪,她觉得自己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随着擦亮的短短火光熄灭,她就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八点半,舍友一个都没回来,郑微坐在自己的床沿,想起刚才出门时的斗志昂扬,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最早回来的人是阮莞,她一推开门,就看见哭花了一张脸的郑微独自坐在床沿上,目光茫然地低头抽泣。阮莞不禁心里一惊,忙放了书走过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郑微看见了一个熟面孔,再也管不了那是她最不喜欢的阮莞,第一反应就是拉住阮莞的衣袖,抽咽地说:“阮莞,林静他走了!”
  阮莞心放了一放,刚才她最担心的是郑微一个人晚上出去被人欺负了,得知原来是在林静那碰了钉子,这才坐到郑微身边慢慢地问究竟。
  郑微这时眼泪已经流干,只是不停地吸着鼻子。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林静为什么会不告而别,而且走得那么突然。她是哭昏了头,除了伤心和失望什么都不知道了,阮莞怎么看都比她要清醒许多。她说一阵,又伤心一阵,断断续续地总算把刚才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阮莞。

  “为什么呀,我不明白,我哪做错了呀?我们先前还说得好好的,他忽然就走了。走就走吧,可也得跟我说一声呀,阮莞,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阮莞觉得蹊跷,但也回答不上来。她陪郑微坐了一会儿,听见郑微自言自语地说:“我该怎么办?”
  她拍了拍郑微的手,“你等等。”接着蹲了下来,俯身在床底拖出了一个小纸箱。这个纸箱郑微也见过,她以为是阮莞装书用的。阮莞三下两下撕开封口胶带,纸箱的最上面一层果然是书,她把书拿开,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罐啤酒,一罐自己拿着,一罐递给郑微。

  郑微吓了一跳,呆呆地接过,连抽泣都忘记了,她跟阮莞一样蹲了下来,用手翻了翻纸箱,不由自主地说了声“哇噻”。原来,纸箱里几本薄薄的书之下,竟然是易拉罐装啤酒。

  郑微看看啤酒,又看看阮莞,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是她郑微太正常了,还是周围的人都变得不正常了,为什么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什么都颠覆了?
  “你不是问我该怎么办吗?说真的,这种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这个东西好。怎么,你没喝过?”阮莞朝郑微晃了晃手里的啤酒。
  说实话,在此之前的十八年里,郑微的确没有喝过啤酒,但是她当然不会承认,阮莞的话音刚落,她就呼啦啦地打开啤酒,用手将易拉罐举过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说完就仰头往嘴里灌。

  “慢点慢点。”阮莞见她这样的气势,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也不过是一个跟郑微同龄的十八岁的女孩子,虽然有过感情的经历,但并没有经受过感情挫折。她只知道,对于郑微这种情况,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是徒劳的,还不如让点儿酒精作为催化剂,彻底伤心过,头痛过,也许会好受些。

  郑微喝酒的气势堪称豪气干云,速度也惊人,阮莞刚抿了两口,她就把空空的易拉罐翻转了过来,打了个嗝,倾身主动去纸箱里拿酒。
  “唉唉,悠着点啊,喝够了就行了,过了可不好。”阮莞阻止她。她一把扫开阮莞的手。“后妈!小气什么,不就是这点破啤酒嘛,改天我还你一卡车!”说着便打开了第二听。

  第二听啤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郑微就开始拽着阮莞,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孩提时代和林静的点滴。她说在她长大的那个单位大院里,她是同龄人中的孩子王,大一点的哥哥姐姐都喜欢她,可她只喜欢跟着从来不跟她们玩的林静。小孩子在院子里疯,大孩子出去疯,只有林静在家里的阳台上临帖,他专注的侧脸是那样的好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深深地映在了小郑微的心里。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当着许多大人的面郑重其事地宣告:“林静,你听着,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大人们都笑得前俯后仰,林静当时也忍俊不禁,他低下头捏着郑微严肃无比的小包子脸,“连鼎鼎大名的玉面小飞龙都要嫁给我,我真是太荣幸了,可是小飞龙,你还太小。”她说:“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会赶上你的。”

  郑微说到做到,一路走来,记忆中她都狂奔地追赶着林静。林静比郑微大五岁,她小学的时候他上初中,她初中的时候他上高中,她上了高中他就离家上了大学,终于——终于她追赶着他考到了G市,小飞龙也长成了美少女,还以为修成正果。没有想到,他一句话不说就去了美国,为什么她永远追赶不上他?

  “阮莞,你是不是也像黎维娟她们一样,认为林静根本就不存在,是我杜撰出来的?她们回来之后肯定要笑话我了。”
  阮莞摇头,“我相信呀,他一定是存在的,能让玉面小飞龙看上的男孩子,一定是特别出色的,所以他才去了美国呀。是不是他怕你伤心,所以不敢跟你告别,也许他在那边安定了下来,就会给你打电话了。”

  “真的吗?”郑微还是泫然欲泣的表情,但似乎也认同了阮莞的话,“我想也是的,他明明也是喜欢我的,我知道。”她拉着阮莞的手,第一次告诉了别人那个公车上落在她眼上的浅浅一吻,这件事,就连对最亲的妈妈她也没有说。

  说着说着,阮莞也喝完了自己手上的酒,不由自主地再开了一听,她也开始对郑微细细地说那个教会她喝啤酒的男孩。那个男孩说,啤酒的味道,初入口的时候是苦而微涩,不要急着咽下去,让它在你的舌尖流连,渐渐地就感受到了自然的芬芳和甘甜。这感觉,便如同在舌尖开出了一朵花,当阮莞体会到这些的时候,那个男孩也在她的心中开出了一朵花。高中时期两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就这样地把心靠在了一起。并不是没有人知晓他们的恋情,老师家长都是着急过的,尤其是男孩的家里人,在不影响高考复习的情况下,任何可以使用的高压手段都尝试过了。世界上有什么可是阻挡十七八岁少年人的爱恋?各种压力中,那个在象牙塔里长大、羞涩的、喜欢在两人独处时轻轻叫她“姐姐”的男孩,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也不是没有想过考上同一所大学,但是男孩以高分考上了家人中意的全国重点,而阮莞却以一分之差落到了第二志愿,虽然也是著名的工科大学,但毕竟相隔千里了。分开的时候两人承诺,谁都不能改变,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日出,于是电话、书信、网络,一切可以用的通讯工具都成了她们之间的桥。

  “就算这样联系,但是隔那么远,你难道都不怕他有一天会变心?”郑微听得出神,不忘提问。
  阮莞咬着她美丽的唇,“我信他,就像信我自己。为什么不信呢?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不能改变的,我相信着,不是更快乐吗?”
  郑微似懂非懂,“阮莞,我真嫉妒你,你长得比我漂亮,人又比我聪明,就连感情都比我顺利。”
  阮莞笑,“谁能比得上天下无敌的玉面小飞龙呢?别说男孩子,就连我也喜欢你。”
  郑微一把钩住阮莞的肩,“既然你对我有意,那么我就收了你吧,在没有男人的日子里,就让我们相互慰藉吧。”
  阮莞抚了抚胸口,“你够恶俗的。”
  “再恶俗也比不上你的名字呀,说实在的,我忍你的名字很久了,阮莞——软管,我还吸管、输卵管呢?就这么定了,以后我就叫你阮阮了,这可比你的大名好听多了。”
  阮莞不住地笑,“我男朋友也这么叫我来着,阮阮就阮阮吧,名字都不过是个代号。”
  郑微喝了口酒,拍着阮莞的肩,她已经忘了自己过去为什么会讨厌这个睡在她上铺的女孩。白雪公主找不到她的王子,回到宫殿里伤心欲绝,想不到最后给了她安慰的,居然是坏心的皇后。女孩子的友谊原本就来得没有因由,这一天,郑微弄丢了从小最依赖的林静,却多了一个叫“阮阮”的好朋友,以至后来她回忆这个最后喝得一塌糊涂的晚上,除了感伤,更多的是庆幸。

  朱小北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郑微和阮莞两人靠着床架坐在地板上,勾肩搭背的,面前还滚动着几个空的啤酒罐。
  “哎呀妈呀,这是怎么了。”她啧啧有声地走过去,“郑微你的眼睛可够壮观的呀,不是被蝎子蜇的吧?”
  郑微也不以为忤,拍了拍身边的地板就嚷:“猪北,快过来坐,这里有喝不完的啤酒哦,快点,让我左拥右抱。”
  朱小北嗤之以鼻,“这都疯了吧,阮莞你也跟她疯了?”话是这么说,人却主动地走了过去,从纸箱里拣了一罐啤酒,“这可是个好东西,虽然比不上我们东北的高粱酒,不过也凑合。”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孩也不例外,七歪八倒之后,三人傻笑着东一句西一句。阮莞还好一点,郑微和朱小北动不动就笑得捶胸捶背,有时阮莞问一句,“刚才你们笑什么?”

  郑微“嘿嘿”一声,“我也不知道笑什么,猪北笑,我也笑,哈哈哈。”
  朱小北指着郑微说:“我是见你笑得好笑才跟着笑的,你这花面大恐龙,呵呵呵。”接着又笑成一团。
  笑累了的时候,郑微就大着舌头问:“你们都说说,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我们都是有梦的新时代少女,阮阮,你先说。”
  “我呀?”阮莞低头沉吟,“我这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不求最好,只求安逸。要说梦想,我唯一的梦想就是青春不朽,好笑吧?我自己都没法想象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对对,我也一样。”郑微附和,“有时在街上走着吧,看着那些上了年纪的欧巴桑,黄着一张脸,拖着一个秃头、大肚腩的欧吉桑,太恐怖了。”
  朱小北说:“女人的青春可短着呢,一过二十五岁就开始变老,到了三十岁简直就是黄花菜都凉了,特别是在我们东北,女孩子都早婚,老得更快,我一个堂姐,二十三岁,两个孩子,看上去跟三十二岁一样。”

  郑微拍着胸膛,“像我们这样的青春美少女要永葆年轻!”
  阮阮也说道:“所以,我的梦想就是永远青春,幸福安逸,然后在最幸福中死去,我比较喜欢这样的结局。”
  “你傻了吧,死了还幸福个屁。”朱小北鄙夷地说,“我的理想嘛,就是在我还青春美丽的时候,我暗恋的人他告诉我,原来他也在暗恋我,而且已经很久了。”她仿佛在幻想那一幕,自己也陶醉地哈哈笑了起来。

  “小样,想不到你还玩暗恋?”郑微推了小北一把,“我最不喜欢你们这种人了,明明对人家有意思,还藏着又掖着的,你不说,谁知道呀?”郑微醉意涌了上来,眼前的小北幻化成无数个。

  “这你就不懂了吧,感情就是要朦胧才有美感呢,要是我表白了,人家没有那个意思,我多寒碜呀,只要不说出来,我永远有希望,也有个念想。说不定真的会有梦想实现那一天,原来他也暗恋我。”

  “你就异想天开吧。”郑微说,“说不定等到你们在老年人大学里碰面的时候,双方死了老伴,他才这么跟你说。”
  “我呸。”朱小北摇摇晃晃地扑上去,阮莞忙拉开,“郑微说说你的远大梦想。”
  郑微托着发烫的腮,问道:“你们知道婺源这地方吧。”
  “知道,不就是那个油菜花特别出名的旅游景点吗?”朱小北答得很快。
  “嗯,就是那里,我的梦想就是要去婺源。”
  阮莞就笑了,“如果我没记错,婺源应该就在你家乡的那个省内吧,想去还不是容易的事,用得着当做梦想吗?”
  “就是就是,喝糊涂了。”朱小北舌头有点大。
  郑微挥挥手,“你们不懂。婺源是离我家不算太远,那地方我没去过,但是从小就不断地听我妈妈说起,婺源当地有个小村庄叫李庄,那是我妈妈当年插队的地方,李庄里有棵老槐树。妈妈说,她当年就是在那棵树下遇见了她的初恋情人,也是在那里私定终身,最后还在那儿送走了她最爱的人。她年轻时候所有的爱、恨、喜、悦、伤悲都是老槐树作证,太浪漫了。我老在心里想着那棵老槐树,感觉它好像就在我心里一样,所以我一定要去婺源,去找那棵树。当然,不是一个人去,而是跟着我爱的——也爱我的那个人去,让老槐树也做一回我爱情的见证。”说着,她幸福的小脸又黯淡了下来,“原本我以为我可以跟林静去的,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你们在干什么呀?”郑微的话题被推门的声音打断,黎维娟和何绿芽同时回来了,何绿芽看到她们的这副样子,不可思议地微张着嘴,黎维娟却跺脚说道:“你们三个居然在宿舍里喝酒,怎么可以这样,要是被老师和舍管的阿姨看见,吃不了兜着走,太堕落了!”

  郑微嘴一撇,“就算老师来了,麻烦的也是我们三个,怎么都连累不到你身上,你火烧屁股似的跳什么?”
  朱小北拍拍屁股站起来,“黎维娟同志,要我说,宿舍长都好像都还不是你吧?所以你也犯不着操那份心,该干吗干吗,我们堕落我们的,你继续崇高你的不就行了?”
  只有阮莞低头收拾着地上的空罐,“都少说一句吧。”  
  第三章 再见,林静(1)  
  梦里,林静拉着郑微的手逛遍了G市的大街小巷,吃遍了每一种她垂涎已久的小吃,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他说:“太晚了,你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郑微摇晃着林静的手,“我不要回去,一点都不累。”
  林静还没回答,郑微这时却扫兴地听到朱小北的声音,“你当然一点都不累,我叫得很累,快点起床,你忘记你们第一二节有课了?阮阮都等你很久了。”
  有课!糟了糟了。郑微像安装了弹簧一样飞快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立马就要下床,却听到“砰”的一声,下床时候无端撞上了一道钢铁的屏障,硬生生地被弹了回来,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阮阮哭笑不得地说:“方向错了,那边是墙,这边才是下床方向,撞傻了吧?”
  郑微哀号一声,用力地揉着额角,不知是昨晚的酒意未散还是刚才撞到脑震荡,总之晕得厉害。好不容易穿了拖鞋,就看见朱小北心疼地抚着墙,“这可怜的墙壁造了什么孽?”

  “你真没爱心!”她瞪了朱小北一眼,就趿着拖鞋去洗漱。
  那边早已穿戴整齐的阮阮在催促着她,“书我都给你拿了,快点,要不就迟到了。”
  “来了,来了,马上就好。”她从洗漱台上探出个头答应着,正好听到电话“叮铃铃”地响起,离电话最近的卓美还在呼呼大睡,没课的朱小北嘀咕了一声“谁大清早地打电话?”顺手接起,问了两句,然后大喊一声,“郑微,找你的!”

  刷牙刷到一半的郑微连忙冲了过来,“给我给我,一定林静。”
  “女的,你妈。”朱小北白了她一眼,把话筒递给她。
  “妈,大清早的干吗?”郑微嘴里都是泡沫,含糊地说。
  妈妈在电话那头对她讲:“微微,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为什么呀,我才来学校多久呀。”郑微不解,想了想又笑着说,“妈,你不会是想我想得太厉害了吧?我还得上课呢。”
  妈妈迟疑了一会儿,说:“回来吧,家里有点事。”
  “怎么了?”郑微愣了愣。
  “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
  郑微握着牙刷的手呆呆举在唇边许久,然后慢慢垂了下去。
  阮阮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郑微揉了揉眼睛对阮阮说:“我今天不去上课了,我要马上回家。”
  郑微风尘仆仆地坐在家里熟悉的沙发上,爸爸妈妈一左一右地坐在她旁边,奶奶则在对面抹着眼泪。他们的嘴都在一张一合,可是究竟说了什么,她一句话也没记住。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家里,面对着眼前的这些,她只觉得累,什么也不想说。

  爸爸摸了摸她的头,妈妈一直都抓住她的手,他们不约而同的一脸愧疚。明明是他们的婚姻,如今走到了尽头,他们并没有丝毫的难过,却只对她有负罪感,大人们的生活真是奇怪!

  她想,他们终于还是离婚了。
  从很小的时候郑微就知道爸妈的感情并不好。她有一个漂亮的妈妈和一个忠厚老实的爸爸,但他们从来不像别的小朋友的爸妈那样肩并肩地在街上走,他们总是吵架,不停地吵。当然,他们的这些纷争都刻意避免被郑微撞见。很多次,郑微在自己的床上都听见了他们压低了声音在对吼,偶尔还会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这个时候,她总是更加用力地闭着眼睛,她听不见听不见,一定要睡着。吵得实在不可收拾的时候,爸妈就会把她送到奶奶家,她背上自己的小书包,拿着心爱的童话书,高高兴兴地就出了门,因为他们是笑着的,所以她也要笑。

  长大了一点之后,郑微发现班上的老师都对她特别心疼,她们总摸着她的头,说:“这么可爱的孩子,真可怜。”她读的是子弟学校,教学楼都在单位大院里,谁家的风吹草动整个大院里的人都一清二楚,何况她家那么大的动静。

  原来谁都知道她父母吵得厉害,别人不说,她从来不知道玉面小飞龙在别人眼里居然是可怜的。
  其实她并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凄惨,并不是每个家庭破裂的小孩都要早熟、忧郁或者成为少年犯,至少她郑微不是这样。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不幸,她的爸妈虽然彼此间感情不好,但都不约而同地爱她,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让她察觉他们之间的裂痕,避免让她受到伤害,她爱他们,觉得他们比自己可怜。

  唯一觉得日子不好过的时候,通常是妈妈吵架后一怒之下负气出走,一走就是好几天,爸爸就会不断地加班、出去喝闷酒。有时一连几天两个人都不见踪影,她要上学,不能老到相邻城市的奶奶家去了,只得牢牢地捏着平时的零花钱和他们留下的生活费,一点儿也不敢大手大脚地乱用,她害怕钱用完了,他们还不回家,那她可就惨了。这个时候邻居的叔叔阿姨们都喜欢抢着让她去家里蹭饭吃,她最喜欢去林伯伯家,也就是林静的家里。别人都说林伯伯是单位里的大领导,但郑微觉得一点都不像,因为林伯伯全家都对她疼爱得不得了,每次她坐在林静的身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碗里都是林伯伯和孙阿姨给她夹的菜,她看着林静偷偷地笑,嘴里吃得特别香。

  晚饭过后,林伯伯就会让林静陪着郑微写作业,林静房间里的台灯有着柔和的橘红色,暖洋洋的。有时她甚至会想,要是爸爸妈妈一辈子都不回来,她永远待在林伯伯家,永远待在林静身边该有多好。现在想起来,郑微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郑微还记得上了高中之后,爸妈又一次世界大战,这一回,他们当着她的面摔了碗,事后他们边收拾着屋子里狼藉的残局,边安慰着一旁的她,“对不起,微微,是爸妈不好,让你受惊吓了。”当时她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爸,妈,你们为什么不离婚?”他们立刻吓住了,团团围着她,说:“这孩子吓糊涂了,爸妈不离婚,就算为了你也不会离婚。”

  郑微很想说,其实她没有受到惊吓,也一点都不糊涂。多么可笑,明明他们的婚姻破碎到一塌糊涂,却为了她苟延残喘地拖着,理由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名存实亡的家庭就能带给她幸福和安全感吗?可是她没有说出这些,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忧无虑地成长已经是爸妈唯一可以慰藉的东西。

  所以,当十八岁的郑微被匆匆招回老家迎接父母的离婚判决时,她只觉得如释重负。这些年已经对他们的战争彻底厌烦了,她都替他们累!可是为什么心情轻松不起来,一想开口泪水就在眼里打转。

  爸爸说累了,他劝说着奶奶走回另一个房间,离开前对前妻说:“你单独跟女儿聊聊可能会好一些。”
  现在只剩下她跟妈妈,郑微反而心里越来越难过。妈妈看她眼睛红了,忙说:“微微,妈妈知道这件事对你伤害很大,但我和你爸爸也是没有办法……”
  郑微终于忍无可忍,她边哭边对妈妈说:“你们合不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离婚就离婚,我管不着,可是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林伯伯纠缠不清呀?”
  她也是回来后才从奶奶的咒骂中得知,爸妈离婚的最主要理由并非因为女儿长大了,再也没有顾忌,而是妈妈跟林伯伯的私情东窗事发。林伯伯为此要跟孙阿姨离婚,孙阿姨一气之下告到了上级领导那里,要求单位出面给个说法,并声称绝不离婚,拖也要拖死这对狗男女。反倒是妈妈铁了心似的要跟林伯伯在一起,自己断了后路,先离了婚。

  妈妈今天没有上妆,素着一张脸还是那么漂亮,一点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十八岁女孩的母亲,她看着女儿,眼里的悲伤一览无余,但没有眼泪。
  她说:“微微,你可以看不起妈妈,妈妈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是我跟你林伯伯插队的时候就认识……”
  “难道他就是你说的老槐树下的初恋情人?”郑微惊讶得忘记了哭泣。
  妈妈点头,“那时我和他都年轻,插队的时候虽然苦,但是好在有他。后来他得到了高考的名额,考上了大学,才慢慢地跟我断了联络。他大学毕业分配到这个单位,娶了你孙阿姨,事业一直很顺利,我返城后被招工到一个纺织厂,经人介绍嫁给了你爸爸——你爸爸性格跟我不合,但他还是个好人。你出生刚不久,纺织厂的效益就越来越差,你林伯伯就暗中帮忙把我调到了这里。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年来我跟你爸爸感情的确不好,但我跟你林伯伯之间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我们也说好了要把这段感情彻底埋在心里,跟谁也不提……”

  “那你们现在干吗还这样?”郑微想起了林静,感到倍加难过,她爸妈的感情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林伯伯和孙阿姨的婚姻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完美,林静要是知道了这些,该有多难过,尤其,插足他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竟然会是她的妈妈……郑微忽然一惊,始终困惑她的一件事似乎有了答案——她都知道了这些事,林静还有可能不知道吗?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被风吹落的树叶一样,空落落地,失去了着落的方向。

  妈妈说:“前一段时间,单位组织去婺源旅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一个人走回了李庄,那棵老槐树还在。我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那里看见了你林伯伯,年轻时候以为眨眼间便会过去的事情,原来是一辈子的。那天,我和他都哭了,后来,你林伯伯就在树下跪在我面前,说下半生一定会给我幸福。”

  郑微听得痴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微微,妈妈是个在感情上很失败的女人,也不怪别人看不起我,但是你要谅解,妈妈已经不再年轻,也许这是我一辈子最后一次放任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幸福的机会,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不能回头。”

  “这么多年来都可以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她像是自己对自己说。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你林伯伯有外调的机会,那时我正和你爸爸吵得心灰意冷,曾经想过跟着他走,再也不回来。可是我刚走到门口,就看着你跑了上来,看着我甜甜地笑,问我要去哪里,那时你才五岁,你拉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我舍不得你。但是现在你长大了,会有自己的爱情和生活,而我只会一直地老下去,我不想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才后悔。”

  郑微努力地回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五岁时的那次经历,但她相信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她想起刚才自己的委屈和愤恨,那仅仅是为了父母的离异吗?孩子才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她把头靠在妈妈的怀里,从小妈妈跟她就最亲,别人都说她们看上去像一对姐妹。

  “妈妈,如果林伯伯不离婚呢?”事已至此,她开始为妈妈担忧。
  “怎么样都好,我离婚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悔。”
  返回学校的时候爸妈一起送她到站台,上车前,郑微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在他们各自的耳边笑着说:“如果我还能有弟弟妹妹,一定不可以比玉面小飞龙更可爱!”

  火车开动,郑微看着站台上不愿离去的爸妈身影越来越小,终于再也看不见了。她在心里说,你们都要幸福,我也要幸福。
  再见林静!
  郑微跟阮阮一起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走进教室,老师还没到,教室里黑压压地坐了不少班上的同学。大一新生都是激情澎湃的,出勤率奇高。先到的都纷纷挑靠近讲台的位子坐了下来,生怕看不见讲师教授们的英姿,一本本崭新的笔记本摆得整整齐齐,一双双眼睛里都闪着求知灼灼的光。

  郑微从来上课都喜欢搞点小动作,所以看见后面角落里有空位,求之不得地拉着阮莞走了过去,男生们的眼神都装作不经意地跟着这两人转。都说漂亮女生磁场相斥,这两个还偏偏扎堆儿了。

  这是郑微从家里返回之后第一天回来上课,连着两节都是工程图学课。开始她还对自己说,要认真要认真,不能输在新的起跑线上,可是正襟危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心不在焉了。她看了一眼阮阮,阮阮在低头专注地看书。郑微几次想搭话,见她那么聚精会神,又不好意思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阮阮的专注过了头,便狐疑地伸手过去翻了翻她的书。“邪门了,《工程图学》有这么好看吗?”不翻则已,一翻之下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句,“我靠,《潘金莲之前世今生》,亏我刚才那么惭愧自己没你学习认真,太欺骗我纯洁的感情了。”

  阮阮“嘘”了一声,头也不抬,“乖,别吵,看完借你。”
  “我才不呢,我一看文字就头疼。”郑微心理平衡了一些,好学生也不过如此嘛。
  说起来阮阮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听说她是以全系第二高分考进G大土木系的。平时也老喜欢往图书馆跑,但是后来郑微好几次跟着她到图书馆去,发现她没有一次不是在看书和闲书,有时甚至一整晚都在看八卦周刊,并且津津有味。郑微的评价是:“大跌眼镜!”阮阮便总是说:“功课嘛,过得去就行,我最怕得第一,把自己搞那么累干吗。”郑微觉得不服,人长得像她那样还真有欺骗性,看一“淫书”都让人感觉那么认真端庄。

  “别看了,跟我说话吧。”她用手肘蹭了蹭阮阮,阮阮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眼镜比防弹玻璃还厚的中年男讲师还在面无表情地滔滔不绝,她把书巧妙地一收,“聊什么?”
  郑微用手支住下巴,“聊什么都行呀,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你可以向我这个刚遭受双重打击的单亲家庭儿童提问呀,回答问题可以让我迷失的心灵重新找到方向。”
  其实,回家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郑微早就在昨天下午回校之后就已经一五一十地跟阮阮说了一遍,从人物神态到心理活动,事无巨细一字不漏。
  不过阮阮很配合,她低声问:“你真不打算再想办法跟林静联系了?”
  郑微空出来的手在笔记本上无聊地乱画,“林静呀,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联系?何况,看来他也是知道我们两家发生的事情才匆匆忙忙出国的,我的电话他不肯接,我送的书他也扔了出来,他不会再理我了。”

  阮阮有些后悔挑了这么个话题,正想岔开话去,郑微却笑眯眯地说:“不过不要紧,这点小小的挫折怎么能打击到我不死的小飞龙?一个林静离开了,千万个林静冲了上来,我们学校什么都不多,就是男人多,一个两个都还不错,来日方长,这满山的野花,还不是任我挑呀任我摘……”

  阮阮抿嘴笑,“这倒也是,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我干吗不这么想呀?多好的大环境呀,我跟你说,昨天猪北告诉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说她们班有一个女生晚上睡觉忽然就哭出声来,别人都问她怎么了,她就说,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个学校里有那么多帅哥,又没有多少竞争的美女,想着想着,都喜极而泣了。”

  阮阮不由莞尔。
  下午放学的时候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学校的主干道两边又摆满了摊,一簇一簇人头攒动,像赶集一样。好奇的郑微钻进一堆人里看了看,桌子后面站着好几个人,旁边还竖着宣传画。她立刻明白了,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学社团。”

  桌子后面的一干男生眼尖地看到了清新可人、表情困惑的郑微,立刻热情招呼道:“小师妹,想不想加入我们文学社?”
  郑微立刻退了几步,掉头就走,心想,就我这写作文都文理不通的,还文学社呢。她走回原来的地方,发现在等她的阮阮更是成了周围几个社团狂热招揽的对象。
  “阮阮,你要加入吗?”
  阮阮摇头,“太麻烦,我们走吧。”
  快要走到社团摊位尽头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微微,微微……”
  郑微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不是叫自己,刚挪步,又听见更急切的呼唤:“微微,看这边,看这边!”这回她总算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正在拼命朝她招手。

  “你认识?”阮阮惊讶地问。
  “好像挺面熟,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一走过去,那个叫她的男生立刻熟稔地招呼:“微微,总算把你等来了,都开学这么久了,你还不给我电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郑微在听到对方那声“微微”之后暗地里打了个寒战,心想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熟人,她看了眼前这张长满了青春痘的脸几秒钟,开始恍然,这不就是新生报道那天那个热情的老张吗?

  “嘿嘿,我前几天有事回去了,老张,你在这干吗?”既然是熟人,她也就不那么戒备了。
  “还能干吗,社团招人呗,该吸收点新鲜血液了。”
  这年头仿佛是人都混个社团,郑微看了看老张的地盘,这是所有摊位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他身后站了两三个跟他一样不修边幅的男生,桌子边上却没有别的社团那么漂亮醒目的宣传画,就连挤在桌子前报名的新生都没有别处多。

  “你这是什么社团呀,好歹也有个标志吧?”
  “在这呢。”老张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纸,看得出那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边缘还参次不齐的,上面用圆珠笔写了三个大字“围棋社”。
  郑微大笑,“老张,你们社团也太艰苦朴素了吧?一路走来就没见你们这么寒酸的社团。”
  老张一点也不介意,他抖了抖那张纸,“我们这叫低调!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形式不重要,我们看重的是内涵。”
  “那你继续有深度吧,我可要走了。”郑微边笑边说。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就加入我们社团吧。”老张理所当然地说。
  郑微扑哧一笑,“你们这么有内涵的东西我可不懂,我只会玩飞行棋。”
  “没事,你只要进来了,我们那么多人,还教不会你一个小姑娘?看你一脸聪明相,绝对学得快。”
  “算了算了,你们另找高明。”郑微这就要走,被老张一手拦住,“妹妹,就给个面子吧,要不,我们不收你入会费……这样都不行?那这样吧,你加入,这副会长就让你做了……”

  郑微吓了一跳,愈发觉得眼前是龙潭虎穴。老张见她还不肯答应,再次使出了牛皮糖的功力,“看在开学那天老哥我帮了你一把,也算是个缘分,你就加入了吧。放心,你加入之后没有义务只有权利……总不至于要我求你吧,我好歹也是半个师兄呀。”

  看见郑微困惑不语,老张不容置疑地将圆珠笔塞到她手里,半哄半逼地让她签了个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老张回头对另外几个男生笑逐颜开地说:“我们围棋社终于有女生了,还是个漂亮小妹妹,气死他们计算机协会和吉他社。”

  郑微完全无语,总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就被卖掉了。不过见他们一起欢天喜地的笑容,心想,这些人也怪可怜的,平时肯定是被其他社团欺负惯了,反正她也没事,加入就加入呗。

  老张的眼睛此刻开始直勾勾地看向郑微身后,郑微回头看了一眼,那里正好是阮阮站着的位置,阮阮面朝马路,气定神闲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郑微一手钩住阮阮的肩,挑着眉对老张说:“你色迷迷地看着我们家阮阮干吗?”她倒不是嫉妒。郑微这人就这样,她心里认可了阮阮,就觉得阮阮是自家人一样,别人赞美阮阮,喜欢阮阮,她也感觉与有荣焉,不过老张这眼神明显写着“垂涎已久”四个大字,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

  老张从口袋里迅速摸索出一样东西,双手递到阮阮面前,“你就是阮莞吧,我早就听说你了,我是环境工程系的张天然,也是郑微的好朋友。”
  郑微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不认生,敢情他那自制的破名片还随身携带,一见美女就发放。
  阮阮笑笑接过,也不说什么。反倒是老张继续说道:“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围棋社吧?”
  郑微看到阮阮有些为难的表情,便对老张说道:“这不是得陇望蜀吗,强抢了本少女还不够,还想要霸占我们家阮阮大美女,你就不怕你这围棋社被人踹了?”
  老张也是个极能审时度势的人,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也就没再强求。
  晚上宿舍人都到齐的时候,纷纷说起下午游历社团的经历。小北说话掷地有声,“所谓的社团,还不是饥渴的师兄泡低年级师妹的地方。”
  何绿芽响应,“是呀,我也这么觉得,小北,那你是一个社团都没加入了?”
  小北说:“什么呀,我加入了摄影社、烹调社、爱心社、电影协会……”
  郑微嗤笑,“那你先前说的不是废话吗?”
  小北理直气壮,“我只是说社团是师兄泡师妹的地方,可也没说这样不好呀,泡就泡呀,总不能不给机会吧,那也太不人道了。郑微,你加入了什么社团,我今天逛了半天,也没看见飞龙社。”

  “我加入了围棋社。”郑微脆生生地说。
  “哎呀,你什么社团不好加入,要加入围棋社,我听前几届的人说,全校的社团里最没出息的就是围棋社了,据说里面的人好多个都是留级生,典型的玩物丧志,团委好几次有过要撤销这个社团的打算,不知为什么,到现在它还存在。”黎维娟说。

  郑微一听就急了,“我还就偏要玩物丧志了,不过围棋社垃圾归垃圾,据说还有条社规,来者不拒,括号——文科生除外。”
  朱小北哈哈地笑,“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黎维娟一言不发,估计躺在床上脸都气白了。最后还是阮阮打了个圆场,“存在即合理,各人喜好罢了。”
  黎维娟也不愿意得罪郑微,顺着台阶下,“不过话又说回来,听说围棋社有几个男生还是不错的,物电的许公子据说也在围棋社。”
  郑微还不解气,“哼”了一声没有答腔。
  何绿芽问:“什么许公子呀?”
  “许公子你都不知道?”黎维娟说,“物电系大二的许开阳,家里很有钱的,长得又很不错,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都暗地里说起过他,听说还没有女朋友呢。”
  “看来你是暗地里把线索摸清了。没有女朋友,那你不就是还有机会?”朱小北说。
  黎维娟讪讪地说:“人家怎么也看不上我们呀。”
  “快别这么说,我们黎维娟同学多好呀,再也没有比你更加根红苗正的了。”朱小北说道。
  大家一番讨论下来,除了郑微和朱小北外,卓美加入了烹调社,何绿芽加入了文学社,黎维娟加入了学生会,只有阮阮哪个门都不入,她的理由只是怕麻烦,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图书馆看书。

  在大学校园里,要想辨别出新生和老生并不难,那些喜欢好几个男生或女生兴高采烈地结伴而行的是新生,两人手牵手在小道上闲逛的是老生;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拼了老命地往教室冲的是新生,上课铃响了许久还揉着眼睛慢腾腾地朝教室蠕动的是老生;眼神热烈而向往,对未来四年充满希翼的是新生,两眼无神,笑容暧昧的是老生……当然,有人更喜欢这样区分,在饭堂吃到一条虫子尖叫不已的是新生,看到碗里没虫子就感觉惊讶得不敢下咽的是老生。

  不管怎么样,相对于高中三年的酷刑,大学的生活无异于天堂,面对乍然松弛下来的学习生活和无人监督的自由,很多人都感觉如同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兴奋地扑腾了一会儿翅膀,一下子却不知道该往哪飞。据何绿芽说,她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都还在梦里反复梦见又重回高考前的那一段时光,吓出一身冷汗。

  郑微第一次对逃课的启蒙来自于号称江湖百晓生的老张。出于应付的心理,加入围棋社后她也去过社团所在的活动室好几回。有时是放学后去,有时是没课的时候去,不管她什么时候到了那个全活动中心最破败的场所,都可以看到老张的身影。终于有一次,郑微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老张,你干吗什么时候都在,不用上课吗?”老张不以为然地一笑,“傻姑娘,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们一样每节课都屁颠屁颠地去上,与其在无聊的课程里虚耗我宝贵的青春,还不如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当时郑微暗自想,难怪别人都说围棋社是留级社,我可不能这样。

  即使是大一,工科生的课程也是排得比较紧张的,除了四门专业课之外,还有公共外语和马哲、法律基础之类的公共必修课,基本上每天的课程安排都是满满当当的,偶尔没课的时间都用在应付没完没了的微积分作业上了。

  郑微在一个下雨的早晨放纵了自己的瞌睡虫,以头痛为理由拒绝脱离自己的被窝去上课。忐忑了好一阵,发现后果不但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可以说没有后果之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胆大妄为了起来,除了专业课不敢缺席,害怕落下了就跟不上之外,那些公共必修课则是能逃即逃。起初她还会让阮阮给她捏造一张假条塞给班干,但是在所有非绝症的病由都用完了之后,索性假条也不打了。这种情况在她爸妈各出了一半的钱给她添置了台电脑之后愈演愈烈,宿舍里的逃课之王就是她和以好逸恶劳著称的卓美,偶尔也多上一个同样对马哲头痛的朱小北,几个人闲着就在电脑前大看特看小影碟店出租的肥皂剧,韩剧、日剧、港剧、美剧、国产剧、台湾偶像,剧荤素不忌,有时看得忘我,就连吃饭都是下课回来的阮阮给打包回来。

  阮阮虽然也不是每节课都听得聚精会神,但是她的原则是没有特殊情况就不逃课,宁可神游,也要亲临现场。用她的话说,郑微都逃得那么厉害,要是她也一样,像她们这种住混合宿舍的,班上有事情传达有可能都不知道,何况不幸遇上点名什么的,总得有个人顶住呀。

  平时班上都是纪检委员打考勤,尽管阮阮递上去的假条造得如此拙劣,但是看在美女恳求的眼神之下,也念及活泼娇憨的郑微在班里的好人缘,纪检委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要是遇上了铁腕的教授,事情就没有这么好收拾了。郑微就有一次胆大包天地翘了《土木工程概论》,给她们上这门课的是号称土木系三大杀手之一的李老教授,该教授上课之前如察觉到空着的座位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之外,便会一丝不苟地点名,末了,还在讲台上勃然大怒地一拍桌子,“我的课也敢缺,也不打听打听我李某人是谁,本学期点名两次未到期末成绩一律为零!”

  这种时候,在宿舍里看碟看到热泪盈眶的郑微便会在两节课的间隙看到气喘吁吁跑回来通风报信的阮阮,然后立刻换好衣服,由阮阮扶着在下一节课开始前回到教室。由于她们的课程向来是两节课连上,所以在看到一脸怒气的李教授时,郑微的虚弱就益发显著,“不好意思,李教授,我拉肚子整整两天了,所以刚才耽误了一节课的时间。”

  人长得天真清纯就是有这个好处,看着郑微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神和身边阮阮诚恳无比的眼神,就连年过半百,以刚烈著称的李教授也未免升起了几分恻隐之心,挥挥手,说句:“小姑娘不要乱吃零食,吃坏了身体,耽误了学习可不好,回你的位置上去吧,这次就算了。”据说该方法后来一度被班上的男生频频效仿,结果不但逃不了被记旷课的命运,还被老李臭骂得狗血淋头。因此男生暗地里都哀叹自己为什么不生为动人少女。郑微听见了便说:“天生丽质,爹妈给的,有什么办法?再说,第一个用这个方法的人是天才,后面跟着用的都是蠢材。”

  更让人气愤的是,第一个学期结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阮阮成绩稳居前三不说,就连郑微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人,居然也门门绿灯——当然,马哲考试坐在阮阮后面是没有被补考的重要原因。

  郑微在这样的生活里如鱼得水,她觉得未来就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在她面前慢慢打开。年轻多好,前方还有太多有趣的事情等着她去经历,还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没心没肺地纵情挥霍,虽然偶尔想起林静的时候心里会惆怅,但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小飞龙快乐前进的脚步。

作者:不详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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