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有无限可能，而现实只有一种。”
——Chen H.D
当时我正在创作一架需要充满科幻色彩的飞行器模型。说到“创作”，也就是将所需要的的各种设计元素糅合到一起，而信息高度共享的今天，你想要什么设计元素都可以非常方便地得到，我想这不算是抄袭，反正总有一天，在形式上所有设计元素之间的组合方式都会被穷尽的，就像石油总有一天要采光，我只是在这个越来越快的进程中，谋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正当我利用如今发达的网络技术盗取素材时，一个如同锡箔纸一样清脆的女人声音突然创入了我的耳朵。我清楚地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
“醒来吧！大师，现在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以为是哪个略有创意的网页弹窗广告，但点开了所有的任务窗口，却没发现后台有任何播放音频的程序。
“您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大师，你现在身陷险境。”
我低下头，发现唯一有可能的声音来源——电脑音箱——开关是关着的，这让我非常困惑。
“很好，看起来您听得到我，您现在中了一种古老的魔咒，它让您相信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而不是莫兰王国的首府——塞洛蒂王宫中。”
我搜遍了整个宿舍，没有发现一个人影，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如果是梦，只要我一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梦，就会马上醒来。我想我的脑袋很有可能出了问题。
而声音继续响起。
“看来在视觉上，您周围的幻象依然存在，我就站在你旁边，但我想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通过声音和你交流，为了确定这个办法管不管用，你能对我做出一点回应吗？”
我觉得自己有可能真的身处险境，虽然很傻，但是我的确开始对着空气说话了。
“你是谁？”
“噢！”那个声音非常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
“当然，咒语抹去了您的记忆，那么，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叫梅法拉，为宫廷法师协会服务。”
我一边继续跟她对话，一边不断的回忆着最近做过的事。
“法师协会？听起来像是来自魔法世界？”
我这几天没有磕药，食物都是自己准备的，不大可能是中毒。
“看起来您对现实还有点印象，是的，魔法是万物运转的根基，您本人在教授如何运用这股力量方面，成就卓越，实际上我在您的门下学习过一段时间。”
这位女性声音非常清晰，咬字之间还有一种译制片配音演员的韵味。
“所以你可以让我看不见你，却又能听见你的声音，这就是魔法？”
我脑海里闪过之前在网上看过的“声波定向传输设备”的介绍，于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让周围的屏障改变位置。但她的声音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毫无疑问，我使用了魔法，但我不能确定我还能用这种方式和您沟通多久，所以我要尽量简洁的把你现在的处境告诉你。”
面对无数疑问，我的脑袋拼命转动，却完全没有头绪。我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导致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对此都无能为力，正当我不安地在宿舍来回走动时，这个自称法师的声音对此却给出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解释。
“阁下做为帝国最重要的一名法师，在几天前受邀来到王宫，数百名帝国精英聚集于此，讨论如何应对最近发生在红山岛的恶魔入侵事件。但您刚到这里，一个恶魔的傀儡，一名来自法师协会的叛徒，就给您下了诅咒。你的行为变得无法理解，为此会议无法顺利进行，红山岛也随之沦陷了。国王开始视你为威胁，直到最后揪出了那个在背后搞鬼的法师，他供出对您施了咒的事实，这个来自疯狂魔神的咒语，让您失去了原来的记忆，产生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幻觉。国王委托我来处理您的问题，虽然我对黑魔法略有研究，但我知道除了您自己打破魔咒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你。”
“等等，你是说我之所以能听到你的声音，不是现在的我撞了邪，而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的我中了魔法？”我听着梅法师的故事，不知不觉地坐回电脑前。
“是的，您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除了我的声音，而这份真实也无法维持很久。”她这句话如果反过来我倒是可以接受。
“我现在看到的都是虚幻的……你说我桌上的显示器还是互联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听故事，这能让我放松。
“大师，无论如何，我无从得知你刚才指的是什么，因为您周围的幻像来自您自身。” 这位梅法师似乎在极力调动自己的耐心，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还是严肃一点比较好。“我在研究疯狂魔神的作品时，也曾经进入过自己幻想中的世界，而要解开这个咒语的关键，就是摧毁自己创造的幻像。”
“怎么摧毁？”
“当然是在精神上，用您伟大的意志，否定疯狂魔神的诱惑。”梅法拉用充满荣耀的口气如是说。
“你说你也有过这种经历，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么做不容易。”
这完全不是我正常说话的口气。
“的确，受到诅咒的人法力越高，意念越强，幻象也越真实。”
“那我在你们的世界肯定是一位意念超强的高级法师。”
“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巧的是他患上了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我还是严肃不起来。
梅法师直接忽略了她有可能不懂的名词，直奔主题，“大师，如果您无法成功解除诅咒，帝国会失去在这场危机中获胜的重要筹码。”
“那会怎样？”
“现在恶魔已经牢牢占据了红山，它们的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焰，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立即变成一派地狱的景象。帝国三次派出反击军队，都被它们无情的烈焰烧成灰烬。如果等它们在红山岛站稳了脚跟，帝国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凡人的军队根本毫无胜算。”
“那我会怎么样？”
“额……国王认为应该赶在你被恶魔同化之前将你处死，他这么认为也不是毫无根据，因为处于幻象中的您无法为自己的身份负责。”梅法拉谨慎的口气让我很受用，“是这样的，大师。自从您中了诅咒之后，似乎想要断绝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尝试靠近您的人都被您用魔法推开。有一个士兵试图逮捕您，被您用闪电劈成了碎片。我已经尽可能向国王解释你的幻觉并不受恶魔控制，但我也必须承认精神处于另一个世界的您，行为是无法预测的。如果您无法继续支持帝国，那我恐怕也只能同意：阁下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虽然这几天您的活动半径没有超出过议事大厅，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阁下会冲进国王的寝室，取下他的人头。这无疑会导致您在现实中的身体死亡，而这也意味着，在另一个世界的精神也无法存活，也就是说……大师，您还在听吗？”
“我在听。”我听得入神。
“谢天谢地，我刚才的情况想必您都清楚了吧！所以，乘我们之间的联系还在，请您努力找回记忆，运用您的魔法，回到现实中来帮助我们。”
“恐怕我办不到，你说我周围都是幻像，可当这些幻象已经足够与真实相媲美的时候，它就是现实。”
我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打着了火。
“你叫我怎么能怀疑……”当我把手指头靠近火焰时，有那么一秒钟，我希望这不会痛。“嘶……呼……呼……这些是幻象？呼……”我吹着被烫伤的手指，后悔自己刚才的大意。
“大师，您刚才抓起一只火蜥蜴，迫使他对你的手指吐焰。”
“这是一只火蜥蜴？好吧，不管它是什么！你不是就在我身边吗？把它从我手上拿走，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
我把手里的打火机伸到空气中。
“但你的魔法护盾已经打开。”
“是吗？看来另一个世界的我的行为并不完全受这个世界的我控制。好吧！你们就没有人能击破这个防护盾，让我体验到哪怕一点像这个打火机带给我的东西吗？”
“如果我们这里所有的法师一起努力，我想是可以做到的，但如同您所说的，您的身体此时并不完全受您控制，特别是跟魔法有关的部分，如果您突然又把防护盾收起，我们发出的火焰攻击有可能会让您丧命。而且不排除这有可能是疯狂魔神的诡计，他很乐意看到：受诱惑的人的死亡缘于他们自身。”
我觉得这样的设定非常有意思。“那我把它放在桌上，你们来把它拿走，这样总可以吧！”
“这样的话就很有可行性了，不过还是要请你站远一点”
离开房间后我进了厕所，梅女士的声音在这里并没有回音。
“可以了，大师。”
“你们把那只……额……对，火蜥蜴，把它拿走了吗？”
“差不多……我已经把它弄死了。”
无论如何，我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希望我的打火机从此打不着火，但这没发生。
“看来这只火蜥蜴死得不彻底啊！”我拿着点着的打火机说。
“恕我直言，大师，您手上的火蜥蜴确实死了，但您正用火焰法术让火苗停在它的嘴上。”
我明白无论我在这个世界做什么，在另一个世界总有完美的解释，而且那里的我能力非同一般。
“这是没用的，大师，魔咒会让您把现实扭曲，从而迎合您自己的幻想。我说过，现在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您自己。您需要静下心来，找回真实的自己，还有您不凡的技艺。只有这样，才可以拯救您自己和这个世界。”
她说的对，这是没用的。“找回真实的自己，还有我不凡的技艺”我心中默念着这句话，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主意，抑或是我自己脑海里早已存在的想法。不管怎样，我无法证明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但我也不认为“我思故我在”这句话可以帮到我，这根本是逃避问题。在这节骨眼上，我开始为生活在魔法世界的人们构建一个符合科学规律的解释。如果是他们出现了幻觉呢？
一个拥有幻想基因的族群，把无法抗拒的自然力量解释成魔法。他们生活在幻想之中，科学技术却止步不前，他们甚至根据集体的幻想改变了周围的环境，进而改变了自己的族群结构，把没有幻想基因的个体淘汰掉。魔法师就是那些富有感染力的解释者，他们让集体的幻想变得更加可信，帮助富有想象力的孩子真的“看到”魔法——这股让万物生长与老去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他们无法掌控——就像时不时出现的恶魔入侵。他们用另一种方式与自然相处，一种更妥协或许也更加安全的方式。
我知道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都无法让对方相信彼此，因为在理论上，可能性相当。
或许我真的会死，如果选择不当的话。
我突然感到害怕，发自内心的。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做出选择，用我的方式。
你还在吗？梅法拉。
刚才在我脑中的声音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出回应，我知道也是时候结束了。
不过下面这段话我还是对着空气说了出来，或许是怕声音再次响起，或许是真的希望能帮助他们，或许，只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好吧，现在，姑且就当我是你们的大师吧！我想告诉你们，你们的大师可能回不去了，如果国王决定要处死我，那就让他去做吧！你们的大师在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举足轻重，而这正是他打算留下来的原因。如果你们的世界是存在的，我给你们的建议是：不要尝试去夺回你们的红山岛了，等过几年再回去，说不定到时恶魔已经消失了。没错，它们不会去进攻你们的王宫，它们的力量会随着时间逐渐减弱， 它们在凡间无法停留很久。
你们的大师相信红山岛上有一座火山，恶魔是喷发的熔岩，你们或许不知道熔岩是什么……反正这是我，你们的大师，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给你们的……预言或者启示都可以，总之，我不打算摧毁我创造的幻象，而你们，暂时给我离红山岛远点！”
于是，到现在我还一直在等着那个声音的再次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