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人性的偏见，让我们不相信善良与正义。
我们严苛的要求，往往是对于别人，从来不是为自己而设定。
十多年前，我在仪陇的老家。那时候，对污染几乎毫无概念。
十多年前的大山深处，泥泞公路，浓密的山林，很少的几辆车，散落各处的房屋。山里人总是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奉献给土地，所有闲下来的时间，一定扛着锄头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土地，锄草也好，松土也罢，总不让自己空下来，总不使用任何化学药品。
搬家到邛崃，家门口有一条三四米宽的河。我从没见过真正的河，这让我很兴奋，跳跳蹦蹦就跑过去了。小的时候在老家，也有一条河，也许该算着浅水沟，有一两米宽吧，河底许多的卵石，水只盖住大部分卵石。不过水可是真清啊，透明的，亮晶晶的，我的许多玩伴总来这里摸鱼儿，或是翻螃蟹，每一次都不会空手而归。
当我看见家门口那条河的时候，脑中“咚”的一下就冒出“环保”这两个字，我面前的河，漆黑，恶臭，飘满了的异物，死猪死鸭、农药瓶、塑料袋，所有你日常生活中能遇到的在这里你都可以看见。邻居家的奶奶到家里来找母亲聊天，我问她，外面的河怎么这么脏啊？奶奶说，我才结婚那几年，我们都是用河里的水洗衣做饭的，后来才又黑又臭的。我又说，那你们怎么不去找人清洁干净啊？奶奶说，哎呀，管他的，大家都没管，再说了，它脏了我们不用那水不就行了么，管它干嘛。
邛崃属于成都平原的一部分，老一辈的本地人经济来源主要是农业，所以这里的人们即使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他们都很知道农药的好处，从除草到收获的所有的环节，他们都很懂得使用农药、化肥。我初到的时候，母亲就对我讲，在这里干农活是轻松的，而且只有那么几天时间。我在想，怎么会呢？在老家，爷爷奶奶几乎是每天不空的，他们在土地上不停地劳作，虽然收获甚微。
后来我知道了，在这里干农活，确实是轻松的。田里有草的时候，买几瓶除草剂，背上喷雾器到河边，把药倒进喷雾器里，在河里舀水兑匀，然后就把药瓶或袋子扔进河里就行了。其他的时候，机械代替了人工，只有少数环节是需要农民自己亲自动手的，而他们自己动手的环节总是避不开农药，化肥，总是少不了扔到河里的各样垃圾。
我曾经尝试过走到河边，想要止住人们扔进河里的农药瓶，可当我一开口，他们就笑了，什么是环保啊，我们一直都这样干，你一天在学校里读的什么书啊？我说，“但是你们不觉得这河水比起以前又臭又脏吗？”“话是这么说，不过不管我们的事！”我悻悻地跑回了家，晚上母亲回家的时候问我，听说你下午跑河边去跟人家说什么环保去了，以后少去惹人笑话！“什么是笑话啊，本来就不该往河里扔农药瓶！”母亲给了我一个白眼。
是啊，在农村，你要讲什么环保，无异于是一个笑话，他们只相信他们在做的，也只做对现在最方便的事情。我当然知道，造成河的污染的原因不仅只是我们日常中随意抛弃的垃圾物，还有河边的纺纱厂、砖厂等等，可那些地方我不敢去，谁也不愿意跟我一起战斗。中国的农民，他们总是忽略未来可知的危险而不知制止，更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他们只关注眼前的自己至少是完好的。
这就是广大的中国农村，那里有中国三分之二的人口，却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站起来，敢站起来为自己的土地，为后代的土地说一句话。他们习惯沉默，习惯以面对土地的方式面对生活的威胁。
在邛崃，我每天清早起来擦鼻子的时候，总是洗出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以前我就在想，我晚上也没干什么啊，怎么会这么脏呢？家里离街上大概三百米的距离，来回一次街，总是灰头土脸的，装满货物的货车“呼呼地”跑过身边，留给我满脸的灰。
有一次，给朋友打电话，他悄悄给我说千万要少去某村，那里已经是一个癌症村，有一家两年之内死了三口。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会呢？你吓我的吧！朋友急急地说，是真的，那个村都是化学类的工厂，怎么会不污染呢！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些消息都是被政府封锁了的。
后来，断断续续地从很多人那里知道，癌症村并不稀奇，它可能就隐藏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我们也知道它，可我们都沉默着，有钱人离开这个地方，经济贫困者将它看做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命运，默默地接受，从来没有人为自己的合法权益站起来。
这些天，网上热议的记录短片《穹顶之下》，我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我对柴静的了解不多，正像大多数人一样，是因为几年前她的那本《看见》，后来在网上也见着了关于她的许多负面信息，所以我个人对她的看法是由好感到无感的，但是并不否认她在新闻上做出的成绩。就像判断一个导演好坏是看他的作品一样，判断一个新闻记者好坏则是看她为这个呐喊了多少。短片中反复出现一句话“柴静，你是个调查记者”，我所理解的调查记者是什么，那就是“刨根问底”，也许这一部关于霾的片子不够深度；或许存在片面的地方；或许她过于感性，因为她女儿的病和我们的霾并无多少干系。可它依然震撼到了我，不只是重新让我认识了柴静，更让我知道“环境保护，刻不容缓”。
有人说，这或许又是柴静一场巨大的阴谋，她的孩子是美国人。人性的偏见，让我们不相信善良与正义。关于柴静女儿是美国人的报道，我已经忘了，后来经过大家的提醒，我又想起来了。我记得那个时候，舆论是纷纷指责柴静的“叛国”。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人爱家人爱孩子，这是他的小爱，可我们的社会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小爱。柴静作为一个公众人物，难道她就失去了做母亲、妻子、女儿的角色了吗？改变国籍，若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有多少人会去关注？又有多少人会去指责？
我们严苛的要求，往往是对于别人，从来不是为自己而设定。之前，我看了一篇小小说。是讲一个人，愤怒中踢了一下垃圾桶，而这个细节正好被一个记者看见并拍了下来放到了网上。后来，这个人被人肉，他从小到大的做过的稍稍跟“坏”沾上边的事都被扒了出来，他成了一个透明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无数的指责。这便是信息时代的悲哀，我们沉溺于网络，沉溺于别人的人生，我们见不得沙子——当然那是针对别人的缺陷，可我们何尝想过自己又做过些什么呢？说柴静叛国的人，说柴静阴谋论的人，你们又为我们的国家奉献过什么呢？
什么是一个国家的进步？我认为是当这个国家允许他的人民质疑的时候。柴静的女儿是美国国籍，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在美国生活，可柴静依然站了起来，她要说出一个事实——我们生活在一个终生暴露的实验室中。她有资本离开，也能够离开，可她还是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她想借她的影响力让我们关注环境，我认为这就是我们需要的责任感，这才是真正的爱国情怀。
向她致敬！
作者：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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