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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故事

时间:2015-2-6 点击:

  核心提示: 奶奶逝世快十年了,她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梦中出现。奶奶很爱说话,这也是她的唯一的爱好。哪里人多,她就爱跑到那里去,即使在快九十岁的高龄,腿脚很不方便了,她每天都要在几个儿孙家跑几趟。不管下雨下雪,奶...

奶奶逝世快十年了,她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梦中出现。

奶奶很爱说话,这也是她的唯一的爱好。哪里人多,她就爱跑到那里去,即使在快九十岁的高龄,腿脚很不方便了,她每天都要在几个儿孙家跑几趟。不管下雨下雪,奶奶拄着拐杖在路上摇摇晃晃的身影总是隔壁左右眼中一日不可少的。有时几个媳妇孙儿在一起闲聊,谈了一会儿都说,大坝坝(音taibaba)怎今天没来?话可能没落音,就听见奶奶的声音。

奶奶一有空,就给我们讲她年轻时的故事给我们听,我们听的津津有味。奶奶说故事比她听故事还来兴趣,从来不感到累,只要有听众,并且最好还不时的问问题。不时的提问,问一些离我们很遥远而又有些没有搞清楚的事,奶奶最高兴了,眼角都笑的一条缝,说的唾沫横飞,口都说干。而到一家,这家如不理她,没人陪她说话,她就很生气,到下一家一定会上嘴。刘芬芳有一次跟奶奶睡,讲故事给芬芳雪华听,讲到了半夜,芬芳雪华都实在要睡了,可奶奶还精力好的很,不答奶奶的白又不行,只好奶奶一问就“嗯嗯”的应付,害的两个一夜没睡好。后来芬芳说起这件事,都笑半天。

奶奶叫季荷香,生于1913年,娘家在天井山下季家湾。奶奶是家里老大,她妈生了奶奶后,接下来连生了八个儿子,后来只有五个成人。大舅爷叫季敬榜,乡邻都喊榜大爹,小我奶奶八岁。大舅爷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叫季中建,是一个瘸子,也是一个医生,能写一笔好字。二舅爷有比大舅爷小三岁,叫季敬邦,结婚不久和当地一个地主闹了矛盾,留下美丽的新娘跑到国军队伍里当了国军,1949年随蒋介石到了台湾,从此音讯全无。三舅爷我不知名字,也两个儿子。四舅爷死的早,据说是全身肿死的。四舅爷也有四个儿子,根据“荣华富贵,友爱温良”,取名分别为忠华、忠富、忠良、忠友。忠友读书非常厉害,考取了师范,分到岳阳巴陵石化子弟小学任教,可使突然得了肾功能衰竭,后来不能忍受病痛的折磨和亲情的淡漠,跳楼自尽了,好人命不长啊。忠良是篾匠。

忠富很黑,成为季家湾很人的代表,凡是说哪个人黑,做比较最后就把忠富作参照物。忠华以前贩鸡贩蛋贩芝麻贩绿豆什么都干。五舅爷叫季迪武,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他舅爷有没有女儿我搞不清楚,大儿子叫季果,二儿子叫季舟,和我是六年级同学。五舅爷年轻时做过华容县县长刘进龙的秘书,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打成右派,坐了牢。一说是贪污了,另一说是勾引了良家妇女,到底是什么,我没搞清楚。不过我见过五舅婆,却不好看,所以我更相信是第一种说法吧。五舅爷后来平反在塔市国营林场工作,后又到农业银行东山分行工作,讲话官腔官调,别人都喊五天皇,季舟后来考取律师,现在岳阳林纸集团任法律顾问。

二舅爷离家出走时,新娘肚子里有了孩子,孩子和我爹同年,也是1944年出生,大我爹的月份。按家谱上的派起名叫季忠勇,忠勇出生就没有见过他爹的面,他娘自己实在不能忍受守活寡的滋味,在解放不久就撇下孩子改嫁了。忠勇就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由大舅爷养大,书也没有读多少。到了结婚的年龄,由于爹在台湾,作为敌谍的后代,家里条件又不好,总是找不到对象。后来只好弄了一个二手货,一个离了婚的,在别人家有一个儿子。忠勇结婚后,连续生了三个女儿,都还蛮漂亮的。由于忠勇伯伯背有点驮,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邻里都有点欺负他,喊他叫忠勇驼子。可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到我家,随着两岸关系的解冻,1990年的一天,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将一封来之台湾的信,信封上写的收信人地址是:华容县东山天井山坡下季敬榜先生收,送到了大舅爷手中。于是季家湾和季忠勇的历史被彻底改写,随蒋介石到台湾的二舅爷不但还活着,而且在台湾以国军团长的身份退休经商,家财万贯。二舅爷在台湾又结了婚,生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在国军里当军官,孙女都有两个。1992年,二舅爷携夫人爱女回到阔别多年的季家湾,带了一手提袋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镯,凡是侄儿一辈就是一个金戒指,侄媳妇一辈就是一根金项链,哥哥弟弟一个金戒指,嫂子弟媳也是金项链一条,我家也分到了一个金戒指和人民币400元,整整一袋金银首饰全分完了,全东山都震动了。忠勇于是由土鸡变凤凰,一跃成天井村最有钱的人,后来在岳阳市买了房,离开了季家湾。我奶奶也被接到季家湾住了十多天,忠勇亲娘也被接过来住了,还分给了一些礼物。

二舅爷一家来我家吃过一顿饭,我家用乡里最好的饭菜招待,比过年还要好。二舅爷跟忠勇伯伯的一模一样,穿着黑色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七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儿子侄儿跟在身后,不时跟他拍身上的灰,或跟他端椅子或端茶,气势果然不同。二舅婆只是笑,一副贵妇人的模样,与电影里的贵妇人一样。带来的小女儿20岁左右,说的台湾普通话,我们总围在她身边,用扑克牌玩游戏。我总是盯着她看,常常忘记出牌,她对我说:“不要看我,看牌”,说的我大窘,再不敢看她了。奶奶说起二舅爷时,无语泪先流,说起过去的思念,我们唏嘘不已。

奶奶说二舅爷很遗憾,在台湾没有孙儿,在大陆也没有孙儿。奶奶还笑着说要是我或者是洪波钻到忠勇媳妇肚子里就好了,我们总是笑。后来季家湾的人说那时要把刘腊梅(我三姑妈)嫁给忠勇,我奶奶不同意。奶奶听了这样的话,气的逢人就说,说不是她的错。我在想,亲表兄妹是不能结婚的呀,当时的人怎么这么愚昧呀。我们后来也问了奶奶:“爷爷怎没有参加国军呀?要是参加了国军,说不定也到了台湾,现在也和二舅爷一样不很有钱了?”奶奶说:“你爷爷是独子,国军不要,有几弟兄的才抓一个去当兵。”我还真是感叹,国民党还讲人情啦!

奶奶十八岁时坐着大花桥嫁到刘家,与爷爷成亲,爷爷那时十六岁。爷爷的爷爷叫刘个五爹(dia),是家长,几个天堂的屋,上边堂屋中间堂屋下边堂屋住了几十口人,过年打糍粑打几天几夜,打三五十个糍粑。奶奶来到刘家以后,连续生了几个女孩,奶奶总是说:“生了儿放鞭,生了姑儿喊天”,爷爷很不喜欢女孩子,生了女孩子是不到娘家报喜的。爷爷三十岁奶奶三十二岁生了我爹,爷爷奶奶都喜得不得了。爷爷早早就跳了担子到季家湾去报喜,奶奶的娘亲早就听别人说了,早早就站在门口望爷爷。看到爷爷挑着担子远远的来了,奶奶的娘亲高兴的喊:“我的定安生了儿哟,我的定安生了儿哟!”定安是我爷爷的名。生了爹,取名叫楚恒,我到现在还在疑问,为什么要去这个名字呢?后来又生了二爹叫楚河,最后又生了幺叔叫楚才。由于爹上头有两个姐姐,生二爹后又生了两个妹妹,快生幺叔时,奶奶一个人在家。奶奶坐了充分的准备,要又是一个女孩就将她弄死。

我们问,怎么弄死呀?奶奶说,生下来后把她脸朝下放在尿灰里,再在她身上压一块土砖,她还不死吗?结果生下来是一个儿子,才没把他弄死。我们都听得心惊胆战,问,当时有别人弄死伢儿的吗?奶奶说,有的是,四老坝(ba)连续弄死了四个女孩,第五个快生的前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扎羊角辫女孩子跟她说:“我又回来了”。第二天生下来又是一个女孩子,四老坝才没把她弄死。这个女孩子就是现在桃花山界子口的姑婆,刘巨成刘巨海的姑妈。这个故事简直有点神奇了。爹六七岁时,奶奶就花50个铜哥子另加两担谷子请周个岭的姨爹爹(dia)告诉爹打算盘。奶奶说,你爹只打了五六天,什么大九规,小九规全打的黏在手上了。要不是我送你爹打算盘,以后你爹当保管员怎么当的像?我爹在搞集体是在生产队当过多年的保管员,奶奶每每说起,都非常得意,认为这是她的功劳。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东山那个地方还算是比较的风平浪静,偶尔也有一些事我们听来感到热血沸腾,血管欲裂。奶奶亲眼看见过砍头,季家湾季方志的亲叔伯弟兄,一个被大刀砍得头滚到一边,只剩下脖子上还有一点皮与头相连。另一个在正准备要砍他头时,突然挣扎起来,用膀子将看守他的两个人撞倒在地,破天破地的跑了,怎么赶也赶不上,在田埂上几个起落,就不见了。我们都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像听一个鬼故事那样心惊胆战,问:“这些砍头的人是谁呀?”“白军呀”,“季家湾的那两个人干了什么,要被砍头?”“闹革命啦,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

奶奶说革命说的是(ji命),一脸的严肃而没有笑容,还十分害怕惊骇的样子。被杀的人好像听说就是刘权方的三姨父的爹,季红伟季梅的爷爷。后来日军来华容以后,“跑兵”的故事就有了。“跑兵”就是躲避兵灾,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听大人们说的故事题材之一。日本鬼子是到过东山的,日本鬼子的模样,奶奶说是骑着大洋马,枪法百发百中,能打中天上的飞鸟,我却总是疑心这是奶奶随口说的,可能她没有亲眼见过。开头一次日本鬼子来东山,由于大家都从来没有见过日本人,听说日本鬼子见人就杀,见妇女就强奸,见小孩就吃掉,非常害怕,当地老百姓全拖儿带女的躲到山里去,一躲就是两天三天,只等日本鬼子走了才回家。当然,家里值钱的东西都随身带了,日本鬼子和伪军只抢了一些鸡呀鸭呀的。以后只要谁家的小孩儿夜哭,大人们就说:“还哭还哭,再哭就将日本鬼子哭来了”,于是小孩子就不哭了。后来日本鬼子次数来多了,老百姓的胆子也大了些,听说日本鬼子要来,大人们都躲起来,小孩子就留在家里。

有一次鬼子来了,爷爷奶奶都躲起来了,留大姑二姑在家。奶奶心里很担心,怕鬼子将大姑二姑吃掉,两天后回来,大姑二姑好好的。奶奶问:“日本鬼子到我屋里来了没有?”大姑说:“来了,他们还逗了我妹儿玩。”每次听到这里,我就开始对日本鬼子有一点好感了。以后日本鬼子再来,照例是大人躲起来,来不及躲的大姑娘都在脸上摸锅底灰。最使奶奶担心的一次是爷爷被日本鬼子抓走了,四十多天后才回来。

原来爷爷被日本鬼子和伪军抓去挑粮了,那是岳阳到华容都没有公路车辆,日伪军抢走的粮食都要靠抓老百姓给挑到岳阳去。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当了伪甲长,好像主要事情就是给鬼子运粮。我们问:“日本鬼子打爷爷吗?”“没有没有,爷爷很老实听话,只认得搞事,日本鬼子没打他。只是有几次吃饭时,日本鬼子让爷爷吃生鱼片,爷爷吃不进,又不能不吃,吃了以后呕吐,日本鬼子就哈哈大笑。”我们也听的哈哈大笑。爷爷一直不喜欢说多话,也从来不说故事给我们听,他的故事我们都是听奶奶说的。奶奶还讲了一次白军到我们那里,爷爷奶奶组织了一二十桌饭给他们吃。奶奶说的是白军,可能就是伪军吧。

解放以前队里只有四五户人家,除了刘家外,还有季家,蔡家,杨家周家。刘家势力最大,田最多,奶奶说起,现在队里三分之一的田都是我家的,大概有百十来亩吧。四老坝有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买田买地,说什么金儿银儿,不能吃不能穿,都没有田好。解放后,搞土改,将田全分了,奶奶说起这件事,就说共产党没有国民党好。后来农村划阶级成分,我家被划成贫下中农家,并且爷爷当过伪甲长的事也没有追究,奶奶说:“你爷爷一辈子不得罪人,不怕给别人帮忙,乡里冒得哪个不喜欢”,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以后读书和参加工作后,凡是填表,在家庭成分这一栏,我就填“贫下中农”了。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分田到户,农村负担很重,农业税,上吊工,各种摊派和人头税多如牛毛。我爹种十几亩田,将谷子全交公粮,年年还要亏队里的钱。这几年我家十分困难,姐姐出嫁生子,哥哥结婚,我要读书,爹每天都没日没夜的干,还愁吃愁喝。我都感到奇怪:我家是贫下中农,听奶奶说解放前好像不愁吃不愁喝,日子还过得蛮好,现在共产党搞,反而我家穷的连我读高中都读不下去了。

分田到户后,幺叔也成家立业了,爷爷奶奶都年纪大了,三个儿子养着,每个儿子每年六百斤谷子。到我读高中时,奶奶看到我爹艰辛的样子,心里疼他的儿子,有时看到我们交公粮,奶奶说:“还是国民党好,不要交公粮,只有这个B共产党,交不完的粮。”我们就说:“你说这样的话,要是还搞集体,要整死你的”,奶奶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我老子不怕,以前搞集体也没把老子整死。以前搞集体没饭吃时,我偷了队里的包谷给你爹二爹他们吃,周老大,周南针的大哥整我,让我颈项挂一块土砖,站板凳头子,老子就几下几下就将砖跺破。

现在整了老子的老子都看得到,没有一个讨了好。”他讲的周老大我是认识的,以前读六年级时上学放学都走他家门口,听说周老大年轻时非常求上进,争先进。当队长时开大会,站在台上喊:“周协和你上台来”,周协和是他爹,他爹就只好乖乖的上台接受儿子的无产阶级专政。后来我读高中时,经常看到他在我家门前走过,有一次奶奶碰见他,竟将他大骂一顿,他也不回嘴,只是叹一口气说:“那时年轻不懂事呀!”那神情,真有点英雄末路的样子,那一刻,我倒觉得他值得同情了。有时看到我爹为我的学费发愁,奶奶看到我就说:“绍文啦,不读这个B书呀,不把你爹搞死拉!”我家所有的人听了以后都只是笑。

爹只读了初小,初小到底是读了几年级,四年级还是五年级,也说不清了,为什么不读了,好像是要干活儿。修关山水库,爷爷实在不能忍受奴隶般的折磨,跑掉了。大队就将我爹抓取顶替,爹还只有十二岁,奶奶又担心爷爷又心疼我爹,天天在家哭。爷爷听别人说大队将我爹抓去后就又跑回来将我爹换回来。六十年代征召解放军,我爹,刘协坤,杨整坤几个同年,一起体检等待征召。还没开始体检,奶奶就哭的惊天动地,要死要活。最后体检结果出来,我爹有色盲,再加上有一个舅舅在台湾,政审通不过,兵没有当成。

刘协坤的妈不赞成也不反对,思想最通的是杨整坤的妈,她非常支持儿子参军,作为拥军代表还坐在台上吃发饼了。结果刘协坤杨整坤退伍后都国家安排了工作,吃了国家粮。刘协坤分到县黄麻厂,杨整坤分到了新疆一个石油矿里当了地质工人,没有当兵的我爹就只能是一个农民。听说杨整坤还是刘绍东的干爹,以前还说要将刘绍东带到新疆去。后来我们都很羡慕吃国家粮的人,就怨奶奶,为什么不让爹当兵呢?奶奶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当兵是要打仗的,是要死人的。”奶奶的顾虑很多,一是二舅爷当兵到台湾,很多年音讯全无,她做大姐的担心够了。二是当时抗美援朝,中印战争,经常打仗,奶奶放心不下,怕爹打仗打死。

1985年,我家建了房子,正五间,一米深的脚一米深的红砖,清一色的杉木檩子,好象是说花了4000多块钱。爹当时为他的房子感到光荣,觉得很了不起,在我们的眼里,我们却感到很自卑。86年87年两个姐姐出嫁爹妈又赔了嫁妆,好像是3000多元,后来爹妈又做外婆,亏了1000多。92年哥哥结婚,亏了8000多。我90年到一中读书,一个学期要三百来块。家里困难的可以说是时常断炊,爹没日没夜在外干活,哥哥结了婚就分家,没有还让他还一分钱的债。我读高中时穿的衣服全是别人穿剩下的旧衣服,冬天都只穿一条裤子的。

还从来不敢吃饱,怕多用一分钱,一个星期才吃一碗肉汤圆,算是改善生活。我的同学现在都笑我,十个汤圆吃掉了八个,才知道里面包了肉。在这样的情况下,奶奶是强烈反对我读书的。多次跟我爹说,不要让我读书了,在家帮爹干活。看见我了也是跟我说:“读么子B书了,不把你爹搞死了!”我不生奶奶的气,但我确实很自卑,只能在家拼死拼命的干活来麻醉自己。奶奶后来看到我爹辛苦,上学时偷偷地给了50元给爹,做我的学费,这是台湾舅爷给她的生活费。后来我大学毕业了,当了教书匠,奶奶很高兴,我一回家就去看她,她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我的当老师的孙儿回来了。”

奶奶时常能说一些三字经,增广贤文里面的话,我们也曾经问过奶奶读过书没有?奶奶说她没读过书,她爹送大舅爷读私塾她就负责看管,旁听了几句。奶奶在冬天温暖的阳光下,经常把鞋脱掉,用剪刀剪脚上的老茧。奶奶是裹脚,但裹得不成功,还有两个指头,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折在脚板底下,还能辨别出。奶奶说,裹得成功的小脚一个指头也没有,就是一个脚尖,叫三寸金莲,某某婆某某婆的脚就是的。当然我们没有见过某某婆,就是见到了也没有见到她的脚,所以也就没有见过真正的三寸金莲。奶奶说,她七岁才裹脚,她娘用白布将她的脚牢牢缠住,穿一双很小的鞋,然后就牵着她在田野里到处跑,不管她痛不痛。

晚上睡觉也用白布缠着,穿着鞋子睡,并且安排人看着她,和她一起睡,以防她将布扯掉。这样一直到出嫁,由于奶奶裹脚裹得迟,终不能成功。奶奶块头很大,原来脚也很大,裹脚后奶奶还要穿37码鞋,她经常说她不裹脚一定会穿42码的鞋子。看到奶奶畸形的脚,我想当时一定很痛很痛,奶奶好坚强。奶奶还有一个令我们经常讨论的身体特征,她腰间长有一个脂肪包块,有乳房般大小,就像第三个乳房,不痛不痒,只是做衣服时裁缝师傅要注意到这一点,做出来的衣服才好穿。后来奶奶高寿,并且很少生病,大家都说是这个第三个乳房的作用。

我小时很黑,奶奶叫我“黑子”,一说我黑,奶奶就说:“我家绍文还黑得光亮”,好像黑得光亮比白的光亮还好一些。奶奶说我们孙儿都是她带大的,但在我的记忆里,却很少有奶奶带我的情景。奶奶说我很胆小,一打炸雷就吓得钻进她的胸前衣襟里,但我没有印象,相反,只记得坐在奶奶家的火炉边烤火,被吊在火炉上的吊锅儿烫了一块头皮,在我右额留下了一个疤痕,害得我现在理发时理发师傅都要费一番周折想尽量给我遮挡一下。奶奶喜欢儿子,她说就是把她剁成88块她都喜欢儿,说的我们都哈哈大笑。我生了儿子,给奶奶报喜,奶奶打很大一个惊掣:“恭喜恭喜,这下豆腐掉进灰里勒,又不能拍又不能打。”我有时一回去,就去看奶奶,给一些零钱给奶奶用,20块30块,奶奶逢人就说当老师的孙儿给了钱给她,说的我很不好意思。

2002年冬,突然听到奶奶去世,我泪流满面,回到家给奶奶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愿奶奶在天国幸福平安。

2011年2月26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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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哈努文学网 来源:哈努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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